语荼自从我冲进屋子起就跟过来,此时终于开口:“楚霜你没事吧,少爷跟你说什么了,你这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我抹了眼泪,说:“方才碰见了冯将军,他跟我说,这袄子是少爷自己四处去买了料子连夜做出来的,手上还被针戳伤了好几处。”
“啊?”语荼惊讶道,“少爷自己做的?我还不知道少爷会做衣裳呢。”她拉着我的袖子,晶晶亮的大眼睛看着我,“楚霜,少爷这样对你,你一点都不感动么?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怎么会不感动……”我喃喃道。
语荼拿起衣服往我身上套,扎好腰带后,没想到还挺合身的。她说着:“你呀,要是早穿上这个,应该就不会冻病了吧。”说着替我拽了拽衣角,又站远了点看,突然扑哧一笑,我问她怎么了,她笑看着我,小声说:“就是有点丑……哈哈哈…… ”
我也笑了,低头看看这坎肩,确实不如寻常女子做出来的衣服规整,但穿着很是暖和,便说了句“我觉着挺好的。”
“嗯。”她收敛了笑容,一脸认真地看我,“楚霜,你跟我说实话,少爷如此待你,你当真没有一点动心?”
我的手指摩挲着襟底的小花,心里慨叹。直到现在,仍有些事情,是我不敢去想的。
“我配不上少爷。”我轻声说。
她长叹,在桌边坐下,伏在桌上,意味深长地说:“你呀,肯定是和我一样,心气比天高。我以前也是的,心想着将来一定要脱了奴籍,为人正室的。只是这些年看了太多世态炎凉,如今只觉得,若有男子与我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不在意名分,只要能长久。”说完,她仿佛是陷入了沉思,将头靠在臂弯中,眼睛看着窗上某处虚无的点。
我也坐在她身边,脑海里出现了好多画面,第一次见到宗政棠少的场景,在皇城根下看到如天将下凡的他,在山林中逃命疗伤的夜晚,他骑马带我狂奔向阑峙……
“是啊,我是太自私了。”我叹道。
可是,难道我不能有自己的一份坚持吗?
我拍拍语荼的肩,说道:“我问你个问题呗。”她才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见她向我点头,我凝神思索了一下,问道,“我有何好,能得少爷青睐?”
她显然没料到我的问题,怔了片刻,笑道:“少爷不是当众说了,她喜欢文武双全的女子。”
我摇摇头,“若只以此衡量,太过牵强。这永安城中,能文能武的女子太多,更有多少与少爷门当户对的。”
她听完托腮想了想,“那是因为你生得美?”
我好笑道:“这比上一条还牵强,我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有什么奇怪,你的相貌正好美在少爷心坎儿上了呗!”
语荼的这个回答倒确实让我无法反驳了,也许吧,人各有志。感情这个事情,也许本身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宗政棠少为我做了这么多,虽然我现在无法回应他,但也确实不该有负于他吧。年关将至,我也该送他点什么。想起上次送他栀子花的用意,着实有些懊恼。想了想,便问道:“语荼,你有少爷的鞋样子么?”
“有啊。”她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你终于开窍了啊!”
我轻轻拧了下她的胳膊,笑说:“什么开窍啊,我不过是想给少爷回个礼。”谁知她一本正经地说:“回礼可以做很多东西送,可你偏偏要送鞋。”
闻言,我虽红了脸,却也不置可否地说:“你只管取笑我,不给便罢了,我找语漓要去。”
她依然嘻嘻笑着拦住我,“好妹妹,我这就给你去取。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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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拿了鞋样子,我就出门去东市买料子。熬了三日,又有语荼帮我,总算做成了一双冬靴,只是没有时间绣上足够的花样,也只能先这样了。
刚将靴子包好,就听见外面院子有人推门而入。我和语荼一同出去,见宗政棠少带着顾瑞进来,两人还都穿着军服,顾瑞的手上还捧着一个包裹。
他可来得真巧,我心想。引着他们进了屋子,趁着语荼倒茶,我赶紧进了寝室取了刚做好的靴子,捧着走到宗政棠少面前,递给他。
“这是?”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揭开覆在上面的锦布,说道:“快到年关了,也不知该送什么给你,便做了双冬靴。少爷试试大小吧。”
他接了过去,喜笑颜开,连忙转过身去脱了军靴,将冬靴套上脚,在屋里走了几步,乐呵着说,“这是拿最新的鞋样子做的吧,正合脚。”说着又坐下背过身去换了,用锦布包好,对我说:“这鞋真好,我要留到元正节穿。”
我不好意思地笑说:“这也不是多好的料子做的,也没来得及绣花样,少爷不嫌弃就好,平时穿穿就可以了,元正节还是要穿双好的。”
他刚要说话,语荼突然从后堂钻出脑袋,“谁说料子不好了,楚霜可是花了所有积蓄买的料子。”说完又越过我们窜出门去。
我一时赧然,看着他难为情地笑了笑,他看着我说:“我自然看得出是好料子,手工也好,多谢你了。”
“语荼也帮了不少忙,要不我一人也不能这么快做出来。”再抬头,见他盯着我身上的皮坎肩皱眉,便问他怎么了。他讪然笑道:“这件衣服还是别穿了。或者,我找人去改改,确实有点……”说着我俩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你想去军营里看看吗?”他突然问。
“军营?我真的可以去吗?”看到他微笑着点点头,“羽林营可是皇宫的禁军,确定我去了不会不好?”
“不是羽林营。圣上给我拨了一个骁骑营,八百人,我刚接手,圣旨还没下,这两天先练着。不过,”他犹豫了一下,“你最好能穿男装。”
“放心吧,”我笑着拍拍胸口说,“女扮男装是我的拿手绝活,小时候经常这么干。”
我接过顾瑞捧上来的衣服,是一身鸦青色的男式短打衣,转身进里间收拾妥当,一身很是利索。我特地将眉毛画粗了,又浅浅铺了些黛粉在下颌,果然人长大了再扮男装是不容易的,只求别露馅,可别给宗政棠少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