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场雨过后,潜州的天气越发潮湿。
贺念清离开家不过两天,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沁满全身。
回家的路上,盛羽堂周身散发着寒意,仿佛没有了她在身边,他的身体便再也暖不起来了。
不可否认,他是个自私的人,也是个自负的人。
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在刀锋上行走,以一己之力与那些洋人作对,他几乎没有胜算。
但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在海外见过了先进的工业,并不想自己的祖国也落后于他人。
知道这条路会很难走,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艰辛。
曾经,他也有过无数次想要放弃的时候,但总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别人能做成的,他觉得他也一定可以。
就连李志飞都曾不止一次地劝过他,“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你带着嫂子去国外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吧,何必跟自己较劲呢?”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我知道你也不是,念清她也不是,如果我为了自身安稳,放弃眼下的一切,连她都会看不起我。安逸的日子谁不想要,只是现在还不是享受安逸的时候。”
他知道,贺念清是勇敢的,她身上有着一种其他女孩没有的孤勇和坚定。
就像当年她可以只身去山里把他找回来一样,她同样也可以与他共同面对现在的复杂局面。
可他却不能再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这一次,上刀山下火海,就让他一个人去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贺念清一辈子都做那个单纯的,无忧无虑的女孩。
只是,他没想到,到头来,他们之间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离开才不过两天的时间,可盛羽堂却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眼眶乌青,脸色也差了很多。
盛忠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默默出神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您要不直接回家去吧,我今天叫厨房炖了汤给你补一补。”
“不,先去看老夫人。”
“您确定要我带老夫人先走吗?”
盛忠实在不放心,他不知道盛羽堂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在他看来,要走也是一家人一起走。
他从小就在盛家长大,差不多是与盛羽堂形影不离的,这样一走,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好像一个好端端的大家庭,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要散了一样。
“对,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事,都按照原计划,你带着老夫人离开,去南洋。”
盛羽堂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知道身边所有人的去处,唯独不知道自己未来将是身在何处。
他去见了老夫人,如今的盛夫人身体还好,可就是时常精神恍惚,记性也越来越差,都快要认不出人来了。
“妈妈,我来看你了。”
盛夫人正坐在摇椅上打盹儿,听见有人唤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难得清醒地回了句,“是羽堂回来了啊,今天忙不忙,怎么没把念清也带来?”
听她提及贺念清的名字,盛羽堂心中强压下去的情绪瞬间翻涌上来。
“妈妈,对不起,我把她给弄丢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盛夫人埋怨着,可一转眼竟又掉了眼泪,“她是不是还在怨我,总是对我不冷不淡的。”
“没有,妈妈,这一次,是我错了。”
盛羽堂没有久留,他转身离开时,盛夫人的声音从他身后幽幽传来。
“羽堂,是妈妈错了,早知道你认定的事情是一定要去完成的,我就不应该总是横加干涉。往后的日子,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自己做事,也要有个分寸,学会保护自己啊。”
“嗯。”
盛羽堂脚步停顿了一下,声音带了些许哽咽。
谁说老夫人糊涂了,她分明是最清醒的那一个,很多时候,她只不过是装作糊涂,想给他们更多的成全而已。
或许,在知道自己将要去到南洋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盛羽堂是要只身赴险,这一去,可能就再没有回程。
看着盛羽堂渐渐远去的背影,盛夫人终于不再强忍泪水。
……
盛羽堂步履匆匆,赶回了家。
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飘出钢琴声的客厅,如今静得吓人。
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一片绿色的枝叶中间,开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花,在静谧的夜里,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这些花花草草都是贺念清种的,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侍弄这些花草来打发时间,偶尔工作忙的时候,看看这些花,心情也会好很多。
若是她还在的话,应该会剪一些花苞下来,插进花瓶里,摆在客厅和书房,这样,这个家里就到处都是花香,一下子就有了人气。
可现在呢,整间屋子一片冷清。
她的拖鞋还摆在玄关处,家里的佣人还不知道女主人不会再回来了,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把拖鞋摆好,等待着她回家。
贺念清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那么活泼外放,在他回家时,总是毫不吝惜地献上一个热情的拥抱,亦或是准备好一桌美味的菜肴,还有深夜归家时的那一碗热汤。
思念和回忆,是一种蚀骨的折磨,身处熟悉的场景,对于盛羽堂来说,是一种痛苦。
他独自一人上楼,进了房间,那里还有属于她的气息。
晚风从阳台吹进来,白色的纱帘轻轻飘起来,拂过桌上的电话。
盛羽堂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她那晚离开时故作坚强,却又决绝的眼神。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这两天连一个电话也没打来,明天她的船就要起航了。
此时此刻的贺念清又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失落地回忆着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还是会像两年前一样,一身孤勇,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想到这里,盛羽堂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他抬头看向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笑得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