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接电话了”,许可儿平时在家里的每句话句末都向下沉,甩出重重的不耐烦,不知道是对谁。今天每一个字都揉进了满满的向上蜷缩的娇媚和柔情,听得筠姐有点倒胃口。“洋宝,快和爸爸打招呼呀。洋宝每天都在说想爸爸了,想爸爸来找我们洋宝玩,来看我们呀。” 李开洋一贯的蚊子叫传不到二楼,但不妨碍筠姐想象小豆芽半是抗拒半是怯懦的表情。李开洋每天在家里讲的话不多,有奥特曼卡片或是下午能吃到可儿剩下的点心的时候,话会多一点,但从没提到过爸爸。筠姐有几次问起来,李开洋活像一个闷葫芦,“爸爸在上海旁边”,具体再问是哪个城市,李开洋就摇摇头。只有一次例外:李开洋同班的季海洋每天都被司机凯叔接回家。季海洋家也住在天鹅苑,3座的稍小一点的户型。两个孩子因住在一个小区,上一个班级,和都喜欢奥特曼卡牌,关系亲近一点。有一天,凯叔开了一辆新车来到校门口,和筠姐闲聊起来,说是老板的新玩具。筠姐不怎么懂车,只觉得哑哑的碳黑配上敞篷车里亮橙色的皮革格外吸睛。李开洋倒是人小鬼大,在回家路上和筠姐没头没脑地讲:“我爸爸也有劳斯莱斯,妈妈说了,以后是我的。” 爸爸是不想的,爸爸的东西母子俩大概每天都惦记的。 几个回合下来,过分热情的许可儿也带动不起李开洋的情绪,电话那头的男声也变得严厉了起来,“怎么回事,最近还学了什么?”口气不像询问孩子的父亲,倒似逼问业绩差劲的员工的老板。 “钢琴也在学呀,奥数也在学的。奥数老师给我发的学习成果我不是给你转发了吗?老公你再忙也要看的呀。”许可儿又落了几分力气,尚嫌不足,推一推李开洋,“快去给爸爸弹一首最近学的曲子,好好弹,弹好了妈妈给你买蛋挞吃。” 楼下又传来了两只老虎,倒是比上次子萱和猫猫在的那次弹得好一些,音符有力气了,大概是蛋挞的激励功效强大,筠姐猜想要是许可儿用的诱饵是一整只奶油蛋糕,会收获两只跑得更快的老虎。 “怎么弹来弹去都是这首曲子,”电话那头一排一座的重要观众很是不耐烦,“上个月打电话弹的也是,上上个月还能弹一点其他的。越学越回去了……”男人那边的信号不是最好,筠姐听的直播质量再打个折扣,最后好像在讲浪费钱什么的。 说到了钱,许可儿索性把话题往钱上引,“老公,10月份的生活费你还没打给我,是不是助理和财务太忙忘记了呀。奥数已经开始学了,洋宝还想学骑马和高尔夫呢。上次你带我和洋宝去过之后,洋宝就说要学,要打得和爸爸一样好。”要是许可儿长了尾巴,此刻也一定要摇上一摇。“钢琴你觉得不好,我们就换老师呀,下个月肯定不弹两只老虎。” 自说自话跑上楼的李开洋打断了正听得尽兴的筠姐,她只好带他先去洗澡睡觉。今天听到的八卦也够她回味一阵子了。许可儿在家里一直是说一不二的,别人鲜少能和她讨论些什么,多半是听令行事。想不到平日里发号施令的人做小伏低起来温顺得像羔羊。李开洋的父亲明显是个甩手掌柜,只不过筠姐一直以为掌柜给的钱还是足够的,毕竟许可儿每天在吃上就要开销不少,出去玩乐撑门面肯定也要花钱。可想不到她也只是个按月拿生活费的伙计,还有李开洋在一旁拆台脚,母慈子孝的戏都做不圆满了。 想起男人明显老去的声音和对许可儿很是不在乎的语气,筠姐心里打起了鼓:按照道理说,老夫少妻,又生了男孩,不该这样不管不顾,讨生活费像乞丐讨饭,问儿子功课像领导视察,老婆的情况更是一句不关心的。这种男的也是该死,老婆孩子扔在大房子里,自己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 想到仍然贴在墙壁上的大红喜字,筠姐的疑惑像浮上水面的气球,按都按不下去: 这声太太,不会是她自封的吧。搞了半天,李太太,不要还是法律意义上的许小姐哦。 没等筠姐在心里演完福尔摩斯的独角戏,挂掉了电话的许可儿噔噔噔地上了楼,脸色铁青,“阿姨,明天我找了新的钢琴老师来试课,是猫猫的老师,现在这个教得一塌糊涂的。你明天好好招待一下,李开洋学钢琴不能再混下去了,再下去真成废物了。” 这一晚,许可儿罕见地没有外出。 第二天下午,Elise走进一座的大堂,准备去新学生家里试第一节课。新学生是猫猫妈妈介绍的,说是学了一年和没学过一样,要找自己重新打基础。Elise的工作室不缺学生,但猫猫妈妈的面子还是要给,她也有点好奇三岁开始学了一年只会弹两只老虎的小朋友是什么情况。Elise正在边等电梯边盘算怎么测一测这个孩子的基础,旁边走来一人,她瞥了瞥Elise拿在手里的菲伯尔教材,开了口,“老师来教钢琴啊,教楼里哪个小朋友啊?” Elise很喜欢女人身上新中式风格的裙子,天蓝色绢料上用打籽绣和平针绣铺着疏落有致的飞鸟宝相花纹,胳膊上套一只满绿的镯子,更显丰饶。 “我教住在13楼的小朋友,今天第一次上课。” “哦”,女人走进电梯刷了卡,按了数字3,“李开洋他们家,很有意思的。” 见惯各式各样的琴童和家长的Elise老师也是用了一段时间才慢慢明白这个新学生家哪里有意思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