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孟娴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萧承安。
萧承安微讶,质疑道:“位置或许是真的,但南宫望到底想做什么?”
先是让与南宫岭交恶的神医谷大弟子为他“诊治”,又放任他们在城中府中随意探查,现在更是将证据送到他们面前。
他似乎生怕南宫家主不死,但世家向来重脸面,家丑不可外扬,将这些全部交给外人,就不怕南宫家今后无法立足吗?
孟娴懒得揣度这些心思,随口道:“总归不是想当孝子贤孙,以身饲魔,其他的管他呢?”
萧承安心思重,犹自思虑着,孟娴无奈问道:
“若你是南宫望,多年经商,用心经营城池,攒下万贯家财,却被个好死不死的老东西祸害的散了家,连自己和儿女的命都保不住,你又当如何?”
萧承安闻言哑然,叹了口气不再多想:“他为南宫家奉献一生,如今想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要武林盟人介入,必然要有足够的证据,无论南宫望想做什么,至少如今对他而言是有利的。
趁夜,萧承安带着孟娴飞檐走壁,来到了秋堪侧身僻静的小佛堂。
这里一片寂静,连个守夜的仆婢也无,庭中清冷寥落,仅有一棵枯树,透过窗棂隐约可见闪烁的香烛。
“吱呀——”
老旧的门扉发出长鸣,在寂静深沉的夜色中显得十分突兀。
佛堂正中,一个白衣素服的女子跪坐在蒲团上,喃喃诵念。听闻身后响动,她并未起身,阖眼轻声道:“就放那吧。”
身后无声,南宫珏微蹙峨眉,睁眼起身。
“你……”
“在下绝影峰萧承安,珏姑姑莫怕。”
萧承安赶紧回神,上前解释。
这小小的佛堂里供奉着满满的牌位,他刚才一时讶然,没来得及反应。
南宫珏捏紧手中佛珠,叹息:“进来说吧。”
萧承安和孟娴进到里间坐定,想询问却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倒是孟娴一副无所知觉的样子,仿佛对那些无字牌位毫不在意,率先开口说受南宫望所托,来为她瞧瞧身子。
南宫珏苦笑道:“二哥他……我这身子倒没什么好瞧的,多活少活都一样。”
孟娴并未理会,伸手探向那瘦弱苍白的腕间。
凡人困囿于爱恨,常常会轻视自己的生命,但在上神眼中,每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义,那是他们历经无数转世,一点点积攒下的因果。
孟娴仔细号了许久,眉头忍不住皱起。
半晌,她收回手,摇头道:“你说得对,已没什么好治的了。”
脉象显示,南宫珏三十不到的年纪曾多次生产,多次流产,并且期间间隔极短,没有好好调理,早已元气大伤。
沉疴难愈,她这辈子注定短寿了。
在得知南宫岭搜罗血亲续命,犹以新生儿最佳,而南宫珏作为直系血亲始终未出嫁也未遭毒手时,她和萧承安就猜想到了几分南宫珏的命运,只是现实仍旧比想象的还要残酷一些。
南宫珏被父亲当作孕育养料的母体,从十几岁起就不停地怀孕、生产、流产,早已油尽灯枯。
孟娴随口和她聊着身体状况,要来纸笔开了几张调养的方子,痼疾不可医,但来都来了,调养一番多活几年也是好的。
萧承安听着她们说话,面色古怪,对外头的那些牌位有了些猜测。
他不忍地闭上眼,按他一贯温柔妥帖的性子,本应问不出口,但是毕竟是为取证而来,不得不为之。犹豫片刻,他小心道:“外间……”
南宫珏唇边泛起苦笑:“是我的七个孩子,和其他尚未取名的城中幼儿。”
萧承安叹息一声,轻声询问:“珏姑姑可愿将家主作恶的证据交给我?晚辈会请武林盟盟主介入处理。”
南宫珏沉默了片刻,苍白的唇紧抿着。
南宫岭吸食血脉至亲为自己延寿已有多年,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办法阻止,若非真的走投无路,这个骄傲了上百年的世家也不愿如此现眼于世……
她仿佛又看到了南宫望温柔的笑意,耳畔传来声声叮嘱:“珏妹,该是做最后抉择的时候了。”
门扉悄然合上,屋内香烛长明。
萧承安郑重的将一卷名册揣在胸前,里面详细记载了近些年化作南宫家主养料的直系、旁系子孙,以及城中有旁系血脉的幼儿。
他们有些已有名姓,有些则像陈青莲的孩子一样连名字都没有,连父母的面都未曾见过一次,在黑暗中孤独的降生,孤独的死去。
最后,只有这小小佛堂的一块无字牌位证明他们曾来过。
小小的一卷名册里盛满了人世间的险恶,近年间各种意外原因消失的南宫家旁系赫然在列。
萧承安彻夜未眠,抄写了两份备用,将其分别妥善藏好,翌日又继续出府营救被困百姓。
傍晚,南宫家正式传话来邀请孟娴赴宴。
宴席极具南宫家特色,还未开席便先遣人送来华丽奢美的衣裙,鲛绡缎,星云纱,层层叠叠,繁复绮丽。
东珠做钗,碧髓为簪,连口脂都备了好几盒不同色的,婢女跪成排叩首请求孟娴挑选。
孟娴瞧着天色,怕萧承安晚归被发现,特地磨蹭了一会,由着婢女们认真打扮。
妆成推门而出,正看到等在院中的萧承安,心下稍安。
萧承安长身玉立,负手等着,身上依旧是那身山岚青的劲装,因连日来的奔波已然半旧了。
孟娴挑眉:“他们什么都没给你?”
这招她熟啊,当初在神医谷,萧家兄弟每日两碗药,一多一少,正是她的手笔。
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要区别对待。
萧承安举起手臂:“给了伤药。”
他今日照常出去拦截侍卫救人,不料原本武艺平常的侍卫竟换成了一队高手,萧承安不愿放弃那几个孩子,力战受伤。
不到一个时辰就来给他送药了,实在是……
孟娴正色:“这种行为看似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