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娴忙了整整三日,带着庄上的医者为百姓们治伤。
直到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她才终于有机会搬来躺椅,重新瘫倒在檐下晒太阳。
手边依旧摆满了萧承安切好的瓜果和剥壳的榛果板栗,不过这次,没有人与她分享这些了。
那些父母双亡又无亲眷的孩子尽数被三位庄主收养,藏剑山庄变得热闹了很多,但檐下躺平的队伍却只剩下了孟娴一人一鼎。
那日,李新野被母亲锁在屋内,他颤抖着手捅破窗纸,透过小小的窗洞,亲眼看着父母叔婶如何同鞑靼狼卫血战。
那是真刀真枪的战斗,是会流血的战斗,也是他无法参与的、保护他的战斗。
父亲受伤流血的那一刻,李新野没有哭;尘埃落定、被母亲揽进怀里安慰时,他也没有哭。
他只在星夜里偷偷溜出房间,试图举起父亲练功的石锁。
——李新野失败了,那是现在的他远远承受不起的重量。
小小的少年终于泪流满面,将这份沉重牢牢记在心底。
此后他日日早起,李新野成了藏剑山庄的孩子王,教弟弟妹妹们提石锁,挥木剑,还红着脸向萧承安讨教曾经没好好学的拳法和剑法。
萧承安大喜,好像流浪汉终于找到工了一样,每日像个威严的教头,带着他的孩子兵们练拳挥剑。
这人的心总是热的,善待他遇到的每一个人。
孟娴每每想起都觉得奇异,都说神爱世人,但神灵并不会在意每一个渺小人类的悲欢,他们只是各司其职的维持着三千界的运转罢了,以及……
在必要的时候应劫殉道,就如同她的旧友赤尧上神那样。
萧承安是她见过唯一一个,满心都是爱的人,能够为了不相识之人奋不顾身,会因为急着救人而应下半碗转魂汤,就连不想死的理由也是没有报答家人师长的恩情。
这样的魂魄,合该属于他们冥界。
孟娴懒懒打了个哈欠,由衷地为冥界即将添一个好鬼而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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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安顿好了一切的大庄主李继保亲自开炉练剑。
萧承安紧张地等在外面,探头探脑地总忍不住去看几眼,时不时还握拳、抚额,活像是个在等媳妇生孩子的年轻相公。
孟娴啃着果子,看的乐不可支,不时出言嘲笑他。
萧承安有些脸红,却也只是笑,带着几分腼腆的说:“我若做了相公,定不会叫媳妇一个人在里面生产。”
大庄主夫人点头,表示赞同:“两个人的孩子,哪有叫一个人痛的道理。我生小野的时候,他爹的胳膊都被我咬破了。”
几位夫人笑着拍拍萧承安健壮的臂膀,对孟娴打趣:“这小子够壮实,禁得住咬。”
孟娴吃着瓜,一通傻乐:“听见了吗,你耐咬,和你媳妇多生几个孩子。”
萧承安再不吭声,整张脸连着脖颈都红了个透。
整整一日一夜,晨光微曦时,一柄剑刃森寒,通体流光的宝剑诞生了。
拿到剑后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藏剑山庄众人在山下为他们送别,许多孩子眷恋的拉着孟娴的衣角,他们都喜欢这个总是分给他们糕点和果子的漂亮姐姐。
至于萧承安……
除了李新野,没一个孩子敢过来和他说话,还有几个小孩远远躲在大人身后偷眼看他,表情满是戒备,好像生怕他突然不走了,或是走前即兴抽查几段剑法一样。
孟娴笑话他:“看,你可真不讨人喜欢。”
萧承安笑意温软,宠溺道:“你讨人喜欢就够了。”
他们骑上赤霞驹,与众人挥别。
身后的山路渐渐隐没在薄雾中,相距不远却偏偏叫人看不真切。
这是李家先祖留下的迷阵,想必也是这方小世界修真时代的遗留,哪怕天地灵气逐渐散佚,也依旧尽责的守护着后人。
格日勒在鞑靼部族的地位不低,那日跑了不少散兵,消息传回去势必还会引来许多麻烦。
萧承安留下了京城萧家的信物,还嘱咐他们若有危难尽管传信来绝影峰求援。
李家世代铸剑,偏偏武学天赋不好,每一代都没什么高手,如同稚子抱金于市,时常处于危险的境地。
建立藏剑山庄,无偿为天下英杰铸剑,广结善缘,又何尝不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呢?
孟娴不是十分担心他们,有先祖迷阵庇佑,武林豪杰守护,藏剑山庄定能长长久久的藏剑于世。
二人重新踏上旅程,这次的目的地是京城。
萧承安对那柄剑爱不释手,时常拿着把玩,还为它取名为恒如。
孟娴左看右看,也没想明白一柄清晨诞生的、墨色流光的剑为什么要叫恒如,叫晨曦或是深流倒还算有据可循。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我希望时光恒常如此,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萧承安轻抚着恒如剑,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笑意。
孟娴打马跟在他身侧,垂着眼没接话。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越来越多了,照这倒霉模样,能不能活过三个月都是两说。
萧承安是定然要死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被转魂汤清洗后魂归冥府,还是被这小世界的异常力量害死然后吸收。若是后者,这方小世界只怕离崩毁也不远了。
只是这些,她都没办法和他说。
他的眼眸温柔始终,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意,时而炽热,时而寂寥。
不过没关系,冥界无岁月,待此间事终了,她会在那里慢慢弄懂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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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京城,他们依旧走得很慢。
北方已入了深夏,黄河沿岸的大片麦田里,正逢冬麦收割的时节,空气中溢满了清新的麦草香气。
萧承安给了农户一些银钱,托他们做些新麦面来尝鲜。
农妇笑着摆手不接,说:“六月六,天贶节,这是老天爷赐给的福气呢,不用银子。”
六月六是农人爱过的节日,农谚说“夏至十日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