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娴愣了半片,想起初见崔折澜时自己曾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原来,被他听到了。
“喝过。”孟娴诚实道。
“我和他,长得很像吗?”崔折澜声音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他爱穿青衣,性情温柔,比我爱笑……对吗?”
孟娴听的心惊,崔折澜竟是如此缜密之人,她曾经那瞬间的晃神全都被他捕捉了下来,并分析出结论。
如今,还毫不留情的戳破。
萧承安亦是聪明的,只是那个青年总是沉默的避开,直至临死前最后一刻才无奈剖开。
崔折澜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更尖锐,更决绝。
怀抱忽然被松开,孟娴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后退,听到石块被捡拾的声音。
她猛然回头,看到崔折澜手持着尖锐的石块,坚定而迅速地划在自己脸上,从眉骨向下、划过眼睑,直至颧弓上方。
“你做什么!”孟娴大惊,扑了过去。
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多了一道骇人的伤痕,崔折澜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他随手扔掉染血的石块,将孟娴拥入怀中,不顾满脸的血污,轻松道:“孟娴,我现在不像了。”
孟娴气的直抖,只觉得这人疯得厉害。
明明就是一个人,偏要如此折腾,问都没问她几句,自说自话就把自己伤成这样。
她抖着手推开崔折澜,想打人却又下不去手,最终按着他坐在寒潭边,狠狠地敲了下他的额头。
崔折澜全不似往日那般端着,骄傲又满身是刺的样子,如今他神态轻松,眉目疏朗,笑容如沐春风般温柔又和善,还带着一丝甜蜜。
孟娴看着他那样,实在不敢说他现在简直和萧承安一模一样。
本就是一个人,就算经历不同性情有些差异,内核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他们这情况,习惯、字迹和喜好都完全相同,简直就和凡人失忆了没什么区别。
孟娴心里暗骂,失忆后吃自己的醋给自己毁容,崔折澜真是疯得别致。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过分,现下整个人乖得不得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坐下,仰头,拿锦帕,都带着笑乖乖听从。
孟娴拿野外常见的药草为他做了简单的处理,撕下内裳的布料给他包扎上。
“我要留疤。”
敷药草的时候,崔折澜推拒了一下。
“留你奶奶。”
孟娴皱着眉,强硬的给他敷上药。
大概是没想到孟娴还会骂人,崔折澜怔了怔,悻悻放下手。
而后又愉悦的说道:“孟娴,你生气了。”
孟娴冷哼一声。
“你再也忘不掉我了。”
孟娴抿了抿唇,心里憋闷得很,却又什么都没法和他说。
方才的怒气倒是消散了大半。
捡起九冥转魂鼎,随手扔进崔折澜怀里,孟娴问:“什么时候喝汤?”
崔折澜接过小鼎,面色温柔:“再陪我多走一段日子吧,到不得不喝那天。”
孟娴连最后一丝怒气也没了,心里酸酸软软的。
她垂下眼睫,眼眶有些发热,应了声“好”。
崔折澜笑意更甚,起身拉住孟娴,一点点顺着她的手腕摸进袖子,把九冥转魂鼎又原路塞了回去,半揽着她,不羁地单手行了一礼,说:“臣的命,劳您先保管着。”
孟娴破涕为笑,颇有几分无奈。
闹了这么一遭,二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
走之前,孟娴趁着崔折澜背对他,收起那块染血的石头塞进了袖子。
***
之后几日,崔折澜再度负伤告假休养,这次是真的负伤。
他还上了折子说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任,又说如今受伤损了颜面,还影响了视力,自请降官,并辞去太傅一职。
本朝有残疾和面部有损者不得参与科考的规定,但还没有受伤便要降职的,尤其还是当朝权宰、正一品大员自请降职,也不知群臣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崔折澜申请了翰林院闲职,恰是正四品,大召皇室姻亲可达的最高官职。
这职位过于清闲,孟娴十分不解:“你不想干了?怎么不干脆辞官?”
这方小世界和上一个截然不同,那个世界刀光剑影,都是实打实的危险。来这里半年未见一点血腥,暗地里的涌动却半点不少。
她不是很适应这种暗流,宁愿跑出去游山玩水遇劫匪。
“公主殿下。”崔折澜无奈道:“您还在这,让臣去哪啊。”
孟娴这才想起,大召朝皇子皇女皆不得离京,就连所谓的亲王封地也不过是虚封。
她叹了口气,心想难道就要困在这块小地方了吗。
“他会同意的吧?”
孟娴猜测:“先帝钦点的两个辅政角色都识趣退场,他大权独揽再无任何风险,终于能满意了。”
“未必。”崔折澜神色复杂。
孟娴一脸空白,觉得不合理,又想到以崔折澜的聪慧,所猜测之事从未错过。
不禁困惑道:“那他还想要什么啊?”
崔折澜表情复杂:“估计是…要我仰望拜服,同时甘心受辱,还要为他披肝沥胆。”
“……”孟娴无语,诚恳道:“听起来真的很幼稚。”
“还有你。”
崔折澜叹气道:“他依赖又忌惮你,既想你站在他身后,又想你跪在他脚边。”
想起那日选妃后的对话,孟娴惊叹于崔折澜对于人心的敏锐洞察,怪不得能在这吃人的朝堂活到现在。
叹了口气,孟娴感慨:“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李元芑所求的都是矛盾之事。”
崔折澜轻笑出声,伸手握住她。
二人并排躺在檐下躺椅上,微风徐徐,暖阳昭昭。
***
宫内,御书房。
一道折子被狠狠扔下去,李元芑面色阴沉:“诸位爱卿有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