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胧纱,今夜风景独好,孟娴却无心欣赏。
九冥转魂鼎化身大锅咕噜噜的在前滚着,孟娴上气不接下气地追:“锅兄,等等我……我如今是个医女,比不得从前啊。”
大黑锅停下,愤怒地“哐哐”砸了两下地面。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它,堂堂九冥转魂鼎·锅,与冥界孟婆同生的天生灵宝,竟然看丢了区区人类!
虽说有小世界天道压制实力的原因,但,仍旧不可原谅!天知道它半夜翻下灶台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时有多么的震惊、愤怒、耻辱!
锅从未见过如此狡诈之人,独门独院的,做什么要翻后窗!
大黑锅立起锅把,转身扣住孟娴,然后一个翻身盛起她,继续咕噜噜的向东方滚去。
孟娴被迫缩在锅里,被颠得晕头转向,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她的伴生灵宝,与她相知相伴三万年,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小伙伴盛进锅里跑路。
如今,孟娴只希望能够圆满完成任务,阎君不会回溯任务记录,冥界同僚不会得见她这般光景……大概,不被认识的人知道,就不算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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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安敛声屏息,踏枝飞叶,于竹林中灵动穿行。忽闻远处传来金属滚动撞击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飞快,来势汹汹。
萧承安反应极快地跃上一棵翠竹,竹身被压弯,悠悠承载着年轻的剑客,竹叶潇潇,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直指向响动的方向——只见一口大黑锅极快的滚动而来,高高跃起,砰然落地,锅中甩出一道熟悉的淡青色身影。
萧承安:“……”
他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在那道身影落地之前出剑承托了一下。
孟娴眼含热泪,仰面躺在草地上,双手安详的交叠在腹部。
没有了,她的脸面,是一丝都没有了……
萧承安迟疑道:“孟姑娘这是?”
孟娴颓然起身,无语凝噎,看向她的小伙伴。受天道限制,它在任务目标面前不得有异,如今九冥转魂鼎·锅老老实实的扣着,单纯、善良,如同一口凡锅。
锅锅不会动,更不会跑,锅锅也不会追人。
月黑风高,乘锅追人的恶名怕是只能背在她身上了。
“我来寻你。”
“……这锅?”
孟娴咬牙:“我的坐骑。”
“神医谷首席弟子果真与众不同。”萧承安勉强夸赞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真诚,“在下急事出谷,不告而别,实属失礼,改日再登门拜谢,如何?”
“不是说一起走?”孟娴有些气闷,幸亏她多想了一层,不然可是白白放任任务对象在眼皮子底下跑了,太丢人了。
萧承安诚恳道:“在下从未答应过。”
孟娴一哽,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不得不感叹任务目标的难缠,索性摊牌道:“不喝汤,不能走。要么现在喝,要么一起走之后喝。”
萧承安挑眉:“非是萧某自夸,在下的轻功,江湖同辈人中难逢敌手,便是一些成名已久的前辈也是能比一比的。”
孟娴绝望的阖上眼睛,自暴自弃道:“……我有坐骑。”
萧承安看着那口奇异的大锅,沉默了。
竹林中升起篝火,孟娴接过萧承安递来的热水,尴尬难堪之情散去了一些。
“那紫色的毒汤究竟是何物,孟姑娘为何非要我喝?”萧承安问。
孟娴疲惫道:“我从不说谎,先前所言句句属实,要你喝汤纯粹出于善意,否则我也不愿离家折腾这一大遭的。”
萧承安摇头,无奈道:“命都没了,这善意和好处一定不是给我消受的,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
孟娴默然,她不是不知人类有多眷恋生命,也自然知晓让人清醒着、因为未知的原因主动赴死是多么的过分。
只是任务目标的魂魄不容于世,这本就是无解的难题。她理所应当的觉得应尽快完成任务,可以在带回萧承安的魂魄后,安排他在冥界或仙界做一小吏,也算弥补。
但如今看来,要一个安稳幸福,正值青春年华的天才剑客去死,终究还是亏欠的。生命无可替代,是每个人最为珍视的东西。
想了想,孟娴问:“若你的家人朋友,你在乎或不在乎的所有人都能领受这份好处呢?”
萧承安讶然于这个说法,仔细思索了片刻,认真道:“这要看牺牲我的命能好到什么程度,不牺牲又到底会坏到什么程度了。对在乎我的人来说,我的性命亦是千金不换的。人世相守,好过所有名利浮华。”
被谋划着性命,这个青年却没有生气。
他眸似藏星,映着林中的火光微微,温和地笑着:“虽然在下不是很懂为何自己的性命会有如此大的作用,但我很感谢姑娘的坦诚,坦荡真诚如斯,孟姑娘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只是萧某如今还不想死,怕是要劳烦姑娘陪我再走一段了。”
孟娴不禁失笑,明明是甩不掉她,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的,说成是结交朋友、一起游历了。
他跳窗翻墙偷跑的时候可没见着拿她当朋友。
不过,这样的人看起来倒是生动鲜活了许多,好过时刻端谨警惕。孟娴心下微叹,他的放松也是有原因的,这人看似温柔圆滑,其实聪慧锐利,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已然套出了她大部分任务内容,知晓了她并无恶意且转魂汤只能主动喝下,自然有恃无恐。
“你为何不愿喝?又到底什么情况下会愿意。”孟娴忍不住开口问。
萧承安仔细想了想,回答:“萧某尚未及冠,承父母恩而生,受师长教而长,实在不忍毫无作为的死去。”
“在下平生有三愿,一愿山河无恙,执剑护苍生;二愿父母安康,福寿终余年;三愿师门安定,衣钵传后世。”
“在下愿与姑娘做个君子协定,若有任何一项我无力为之而姑娘可以,这条命便当作给姑娘的报酬。此外,若我遭逢不幸,愿在死前喝下姑娘的汤,权当朋友一场的赠礼。”
篝火噼啪作响,微凉的星野下,孟娴难得有些怔愣。没有怨恨,没有求饶,笑对欲取其性命之人,坦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