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威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是鄂尚他们在就好了,还能为主子出出主意。
沈戎河沉吟,除非那位小姐又寻了越贵妃母子合作,只是那对母子怕是并不知晓蝉蚕为何。
男人皱着眉,那日两人相见仓促草草合作,却未定下联络,倒是棘手。
“继续派人盯着廖府合雍王那边,若有消息,不论大小,立刻来回我。”
沈戎河敏锐察觉此事似乎有哪里不妥,沉思间有人敲响房门。
“三皇子,皇后娘娘宣召。”
吩咐冀威退下,推门来,男人又成了那寡言呆讷的三殿下。
夜深雨歇,宫人打着灯笼照着御花园内不平的路,寒气似乎是更重了些。
凤梧宫内,大大小小的佛龛,飘飘袅袅的绸绦,念经的呢喃声若隐若现,檀香萦绕其中。
若是常人入此地定是骇异不已,不明这堂堂中宫主位,大历朝的国母娘娘的宫殿,缘何会是这般模样。
宫女推开门,带着其余人退下。
沈戎河踏过高高的门槛,却见皇后的贴身嬷嬷上前来,堵在门口,
“殿下,老奴告罪了。”
庄嬷嬷手持白玉净瓶,捏着杨柳叶往沈戎河身上挥洒几下。
宛如除恶祛晦一般。
沈戎河任由下人这样大不敬的动作,面无表情,却是习以为常。
“殿下,娘娘在屋内等您呢。”
老嬷嬷收了那些物什,侧身让过。
主殿内,一个背影跪在蒲垫之上,俯身额贴地,双手伸于首侧,掌心翻上,是极为虔诚的叩拜之礼。
听见身后有动静,女人慢慢睁眼,眼内如死水般,缓缓起身站定。
妇人身着银灰色素袍,头上着了支玉钗,这样素净的妆扮也掩不住她的雍容,正是褚皇后。
女人眼角已生了细纹,细看去发髻之下也藏着许多白发,分明与越贵妃相似的年纪,却显得苍老许多。
沈戎河跪地,行叩首九拜之礼。
“儿臣见过母后,儿多年未归,让母后担心了。”
褚皇后眉心微颤,还是维持着体面,深吸口气,叫跪在地上的沈戎河起身。
她坐于榻上,手中捏着紫檀佛珠串,待遣了周遭的宫人,许久未见的母子二人总算能说说话。
“南疆之事母后已然知晓,戎河,此次是你的机遇,万不可错失。”
沈戎河正襟坐着,面容冷肃,眉目凌厉。
“母后,只怕父皇不会肯轻易让我留在京城,若非阁老上书,你我母子还不得相见。”
杨阁老乃是辅佐三朝的老臣,虽如今年事已高,但余威犹在,连永晟帝都不得不看他几分薄面。
正是他上书陈言,越贵妃要给五皇子娶亲,三皇子身为兄长却还未有亲事,实在不妥。
永晟帝挂不住脸,又逢南疆叛乱,这才一道圣旨宣了沈戎河归京。
褚后停下转珠,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遮住眼中的冷嘲。
“他自然不肯见你,见了你,不就好似见到我褚家和岑家上百口的冤魂?”
沈戎河沉默下来不再言语,只是褚后提及往事,再想竭力忍耐却也不得。
杯盏落下,碎了一地污渍茶汤,褚后却视若无物,猛地起身踩过那些碎瓷片,抓住沈戎河的肩膀,垂首看着他。
她本就穿的是软鞋,锋利的瓷片轻而易举的割破了女人的脚,鲜红逐渐漫湿了鞋袜,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瞪着眼前越来越像永晟帝的儿子,褚后眼眶发红,几乎目眦欲裂。
“戎河!你要记得你身上有我褚家的血脉!你背的是褚岑两家的血仇!你不能忘记,你不可以忘记!!”
女人身形瘦弱,手上迸发出的力量却好似要将沈戎河的肩膀都捏碎一般。
沈戎河怕伤到她,只得唤了庄嬷嬷进来。
老嬷嬷跟在褚后身边多年,见到前的场景也不惊讶,只是轻声轻脚的安抚着女人,又将她扶到榻上。
沈戎河沉默跟着,看她前后忙碌,拿出安神的汤丸来服侍褚后吃下。
褚后服了药,神情平静下来,侧身歪在榻上阖着眼。
“来信说母后的病好了许多,便是这般好?”
沈戎河怕再刺激褚后,将声音放低,只那压不住的冷肃让世故的老嬷嬷都忍不住一抖。
旁人或许以为沈戎河是个好说话的,她却知道这位主儿面皮儿底下是个什么模样。
庄嬷嬷瞅了一眼榻上之人,面色愀然。
“娘娘近来是好了许多,乔大人也说只要静心养着,总有大好之日,奴婢也时常劝说娘娘宽心,可又是——,哎!”
沈戎河垂下眼眸,明白那未尽之言里有几多心绪。
当年沈戎河舅父褚旸镇守北疆,却破城人亡,而后便传来褚旸通敌败露,蛮部坑杀十万历军。
消息传回京城,永晟帝盛怒,下旨将褚家诸人尽数收押,派三司六部协理会审,却又查出岑太师与褚旸往来书信十数封,一时岑家也被打为叛党。
帝王雷霆之下,案子很快结审,一份供书几封密信,就定了两家死罪。
任谁都能看出此案必有蹊跷,但为平息民怨,给冤死的十万将士一个交代,甚至都顾不得年节大赦,便匆匆发落。
那年的上元节,京城天地皆是血色。
是褚后在殿前磕的头染红的,是褚岑两家数百口人的血染红的。
他们母子二人被禁足于凤梧宫内,直至行刑,连亲人最后一面都未得见。
母后抱着尚且年幼的他,瘫跪在地,钗环散落,仪态尽失。
向来母仪天下的女人,宛如疯妇一般哭的心如死灰以至昏厥。
无人知晓褚后那夜的殚精竭虑,顾不得丧亲之痛,于御前跪了一天一夜。
以罪妇之身戴罪,立下毒誓永不出凤梧宫,终于送走了年幼的儿子。
从此将自己关于深宫十年之久,潜心礼佛不问世事。
而沈戎河,远离这京城诡谲之地,才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