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将,好大的架子。”
江端鹤对周边众人并不予理会。
他紧紧拥抱住却倾,一向习武而精壮的臂膀竟微微颤动。
尹却倾手臂上伤口出血已不似方才那般剧烈。
先时尹戴华替她包扎过的,但一早便被染透了,此时残余的血只缓缓淌入衣间。
“江端鹤,你可算来了。”
却倾神识恍惚,迷迷蒙蒙中,仿佛还以为是在梦中。
“却倾……”
江端鹤身体微微发颤,此时他还能克制住,声调仍是极低沉的。
“却倾真的好怕……”
却倾怕娘亲会有事,也怕自己会再不能睁眼。
人一咽气了,便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她脑海中一直反复出现着冯小果的身影。
那些情景也总是相似。
因为她早早离世,却倾所能记起,也不过是回忆中事。
人死了,便只有在旁人的回忆中,才能见到。
“却倾,对不起。”
江端鹤紧紧咬着下唇,眼眸中攒蓄的泪水猝然滑落。
他口中吐出的言语也染上褪不去的哭腔。
原来他方才一直耐不住地发抖,实在抑制自己的泣音。
是时,江端鹤眼中,从来不曾改变的金色瞳仁旁,竟染上猩红的血丝。
这是蛇类绝不会拥有的,在人类中,却是寻常。
江端鹤身上的金色法力,渐渐流淌入却倾的伤口处。
而他猛地偏过头,以狠戾发红的蛇眼怒视众人。
江端鹤上半身流动着耀目的金色光彩,下半身,则翻涌起滚滚乌尘。
半刻钟不到的时候过去,众人便都淹没在浓重的灰黑雾色之中。
江端鹤怀抱却倾,缓缓升腾。
却倾身体恢复了些许,如梦初醒,也赶不及去问些旁的,只急声说:
“江端鹤,我娘,我娘还在下面。”
江端鹤怕她挣脱下去,便紧紧将她扣在怀中,声色中满是怜惜。
“不怕,却倾,我们等下再去找她。”
却倾见他如此,也不便再反复询问,也只得先闭上口。
她实在太过乏累,靠在江端鹤冰凉的怀中,双眼也渐渐阖上。
可二人之下,团团墨色浓雾之中,竟传来一声惨烈的哭喊。
虽这喊声才一脱口,发声者便被拧断脖颈,半道掩去了,但却倾还是骤然惊起。
“江端鹤,那是?”
却倾抬眼望向江端鹤,迟疑着开口问道。
江端鹤没告诉她,只是将却倾搂得更紧了些,柔声安慰道:
“对不住,接下来,我不会再让那些声响叨扰你了。”
却倾也不再是一年前的那个单纯的“小鸟”。
她对江端鹤的手段,多少也知道一些。
尹却倾唇间微微一动。
从前,她是不肯伤害他人的。
可那些人,从来不无辜。
当初臧禁知手刃杀死冯小果的仇人。
她心底也是有几分惊骇的。
可如今,她眸中所有的疼惜,都是为着母亲和自己。
而那眼中将要溢出的愤恨怒火,她都恨不得烧到那些人身上才算完。
夹杂在其间,或许还有几分惋惜。
是不可亲手刀刃仇人的叹惋,也是不能亲耳听闻仇人惨叫的可惜。
却倾最终也没再多过问什么。
她只是将伸出还能动的左手,轻轻拥住江端鹤的腰,将脸颊倚在他肩上。
人的温情是有限的,仇恨却是无尽的。
这些许的暖,当是分给该得的人,才行。
江端鹤身上轻轻一颤。
他仿佛不曾料到却倾会如此。
鲜血是温暖的。
江端鹤伸手,更将却倾拥护在自己怀中。
尹却倾总像是有些慌急,声若燕语呢喃。
“江端鹤,我们去找娘亲吧。”
“好。”
江端鹤轻声应道。
血流遍野,却倾终于再度见到自己的娘亲。
“娘——”
却倾只能用左手,还是将尹戴华渐渐冰冷的尸身紧紧拥入怀中。
江端鹤立在一边,残阳若是血光,印在他墨漆色的披风之上。
泪同血一般,也总是能流尽的。
却倾面如死灰,无力开口道:
“江端鹤,带我走吧。”
却倾清楚自己再留在桉城,也不过招致祸端。
她总是情愿替别人多想。
况且如今,失去娘亲后,她已是孤身一人。
“好。”
江端鹤答允了她。
惨烈的夕阳下,却倾踏上鲜血淋漓的去路,再度离开自己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