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耐烦不耐烦的。
过后的那日清晨,却倾便会在桌面瞧见一只崭新的,颜色也与先前不同的琉璃盏。
仍旧是盛有香气清新的果蔬,也放在同样的位置。
更有着相似的命运。
周而复始,直至却倾厌烦了这种发泄手段。
“我不想吃樱桃,酸得很,倒还不如葡萄来的香甜。”
却倾歪头偏向一边,木讷地轻声念叨着。
江端鹤正替她编着发辫,牵起一缕,愣了片刻,方才和声道:
“眼下还不是产葡萄的时节,得要七八月左右。”
尹却倾没再多言此事,从一只翠玉盏中,舀起一调羹樱桃冰酪,浅浅抿了一口。
“还摆弄那些个发髻做什么?”
却倾掷下银制雕花调羹,砸向玉盏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江端鹤盈盈一笑,将下巴勾在却倾肩上,对镜相看。
“却倾之容色,原是不必增饰过多的,只是我喜好却倾发间的梨花香气,不忍多闻上几分。”
尹却倾知道他这话是讨好自己,也难得露出几分笑,只是面容苦涩,笑也不像是笑,说是哭相倒也不似。
“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如今我正在孝期,怎么使得那些个繁华配饰。”
“却倾美貌,自是一时半刻的光阴也不肯辜负。”
江端鹤最厌烦人类的那些个繁文缛节,满不在乎道。
却倾没法子,从来亦不是规矩那样重的人,只得任凭他去。
不过想来伤怀这些时候,却倾大抵已是形如枯槁,面容憔悴。
可当她扬首,望向眼前银镜之时。
那镜中人,面如桃花,华光照人,仿佛从来不曾变过。
却倾向前探出身,指尖摩挲过镜面。
她忆起自己十七八岁时,容貌便是如此。
尹却倾其人,年方二四。
世俗常人,哪有真能够永葆青春的。
她骤然睁大一双浑圆的眼眸。
江端鹤坐在却倾身后,将她面色上所有的变化都尽数收于眼底。
他面上仿佛比方才冷了许多。
“这个发髻不好,我们拆了重簪。”
却倾想制止他,但见长发已然披散下来,便只得问道:
“江端鹤,你最近都不上朝么?也不去处理军务?”
“陛下一早便将我的军权收去了,如今我是,光禄卿。”
“什么?”
却倾惊得几欲回头,但因着后脑的头发都遭他攥在手中,才不能动弹。
“其实也没什么,正好,能多点时间陪陪我们却倾。”
江端鹤复又对着她笑了笑。
尹却倾闻言,也觉着有所安慰。
这么些时候,到底也只有江端鹤一直陪着她。
她不忍想起臧禁知。
当初她无端出现在前往宫中的马车里……
却倾一直在等臧禁知的一句解释。
她身边的朋友还是太少了,爱她的人也太少。
其实只要臧禁知一声解释,她们还是会恢复从前的友谊的。
毕竟却倾再也不愿失去身边任何一个人了。
可她都来了铎朝这样久,臧禁知都从来不曾来探望过她。
开始,她也会安慰自己是路途遥远,禁知又是公务缠身,一向最为忙碌的。
可后来,她也再难欺骗自己,连江端鹤都能挤出些时候来,难道臧禁知,真就那样繁忙么……
念及此处,却倾眼眸一颤。
泪珠晶莹,挂在她俏丽的眼尾。
“却倾,怎么了?”
江端鹤柔声问道,边是抽出一只雪白的丝帕,为她擦拭泪水。
“江端鹤,你说,禁知姐姐怎么不来看我呢?”
江端鹤愣了愣,然后便同往常一般,回答道:
“她并非是不想来,只是公事繁忙,实在没功夫。”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样式的理由。
却倾闭上眼,不愿再多想。
“你瞧,我们却倾天生丽质,单只是这样形制简洁的发髻,也是美的。”
江端鹤将却倾拥在怀中,指着镜中人,笑道。
却倾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那镜中,她头上金簪编就的元宝髻。
这世上还是有人会一直善待着她,呵护着她,包容着她的一切。
她不能再伤怀逝去之人与情。
唯有眼前人,眼前事,才是她应当惦念、珍视的。
“江端鹤,多谢你。也只有你,还一直伴着我。”
“却倾,一向都是如此的,何必谢呢。”
江端鹤回身端起一碗汤羹,举匙拨弄那清苦的药汁子。
他舀起一勺,轻轻将其吹凉,递到却倾嘴边。
“你今日身子仿佛消瘦许多,还是多喝些参汤补一补。”
“嗯。”
却倾饮下汤羹,再是苦涩,也仿佛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