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们如狼似虎的目光,季雁山好笑地摇摇头,“没你们想的那些落俗桥段,只是有个约定罢了。”
“什么样的约定?”楚莫追问。
季雁山神色复杂:“我不知,只知这约定,让我与季家因果缘情尽断,只为青云宗生,为青云宗死。”
当年他已经七岁,早已是记事的年纪,纵使季文柏素日刻意不与他亲近,但天生的孺慕之情让他还是对季文柏带有期待,直到季文柏严肃的站在宗堂之上,将他名字抹去,宣布他不再是季家人,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宿命。
“青云宗待我极好,养我教我,对于这道约定,我并无抵抗之心。”季雁山轻声说着,对于从诞生起就背负的命运,许多人觉得不甘,只想逆天改命,他却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甘愿顺之。
慕容枫捏了捏眉心,“若是这般,你此行前来……”岂不是违了约定。
闻言,季雁山神情冷肃起来,从袖间扯出一张传音符,黄符上的朱砂符文亮了亮,娇软的女音响起,“哥哥,救救我……”
又是季月莲的声音。
季雁山敲着桌子,声线低沉,“月莲根本不知我是她兄长。”季月莲进入青云宗时,他的确多加照拂了一些,但碍于约定,他并没有相认,也没有过多接触。
“此等辛秘之事,除了青云宗掌门人和师尊,再无外人知晓。”季雁山又道。
楚莫:“莫不是季家人告诉了她?”
季雁山否认,“我在季家七年,并非是季家长子身份 ,知晓我真实身份的,也不过父母亲两人。”
既然季文柏已经和季雁山斩断因果情缘,便不可能同季月莲说他的身份,只会徒增麻烦罢了。
慕容枫攥紧了茶杯,“这是阴谋。”
一场针对他和季雁山的阴谋,只是为什么......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季家出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季雁山:“我打算前往季家一看。”
慕容枫点头:“一样。”
楚莫刚想开口,却听季雁山对他说道,“楚师弟,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他挠了挠脸,“师兄只管讲便是。”
季雁山:“还请楚师弟返回宗门。”他原本以为楚莫和慕容枫都还在碧云池,故而才离开,进了北海,没想到他们全都在这。
“青云宗四位大长老皆不在宗门,除去闭关的前辈们,筑基期以上的弟子也已尽数出宗,如今正处多事之秋,若怜怕是照应不过来。”
“此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楚莫没有犹豫,“好啊,师兄你可不能忘。”
季雁山露出一抹温和的笑,“绝对不会。”
外面天色渐昏,迷蒙地染上了一层灰色,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楚莫将杯中剩下的茶饮尽,站起身拍了拍慕容枫的肩膀,“没了我,冷静点。”
慕容枫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我向来很冷静。”
楚莫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没再贫嘴,拱手作揖,“诸位,再会!”
“一路顺风。”
楚莫唤出飞剑,扬长而去。
火红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隐入了厚重的云层之中。
是夜,星辰黯淡,白雪辉映如月光。
听雪镇里的夜晚热闹了些,外出狩猎的修士们陆续从镇口归来。
“大哥,今日捕到了一头六阶风狼兽,我想……”
“你小子想什么呢!”
“就是,这可是要上供给白家的。”
“等我们得到白家的庇护,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可是白家还不知什么时候能上位……唔!”最先说话的人委屈抱怨着,却被同伴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了!”他同伴慌张地说道。
“季家现在内部定是出了大乱,自顾不暇,白家上位不过是迟早的事。”
“眼光放远点行不行!”同伴恨铁不成钢地警告着。
“……”
曲卿坐在镇口外的凉亭上,默不作声地听着过路人的对话。
看来北海诸家对于季家之事,已经有所察觉。
“呆坐着无聊,喝一杯?”玉遥不知从哪里提来了两壶酒,姿势飒爽利落地翻过栏杆,入了凉亭。
曲卿欣然接受,“好。”
玉遥冷白的手上出现两个琉璃酒杯,慢慢斟满了酒。
紫韵红色的酒落入彩光霞漫的琉璃杯中,灿烂至极。
曲卿眉梢扬起,“葡萄果酒?”
玉遥晃了晃琉璃杯,“听雪镇有一家传承千年的酒肆,名为残冰酒肆,它的酒,在这寒天冻地中,别有滋味。”
曲卿闻言,当即轻饮了一口,初入口甘甜醇厚,自喉咙而下时凉意渗骨,仿若身着单衣站在了雪地之中,待它下了肚,却缓缓变得滚烫起来。
这并不是果酒,相反,是烈酒。
曲卿赞不绝口,“似柔却烈,如寒冬化雪,当属上品,不过你什么时候来过。”
玉遥眼中似有恍惚,“很多年前了。”漫漫人生,了无生趣,唯酒相伴,残冰酒肆大名远扬,他才光顾了几回。
曲卿微微敛了脸色,心尖不知怎的麻了一下,她抿抿唇,想转开话题,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玉遥却忽然问道,“你也像他那般,甘愿认命?”
玉遥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突兀得很,曲卿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思绪顿了一下才明白玉遥口中的他是谁,季雁山。
“你甘愿循着所谓的天命,所谓的浩劫,付出一切,没有一丝抗逆?”玉遥垂下了眼,昏暗的夜色让曲卿看不清他的表情。
曲卿斟酌半响,站起身来望向远处,“身为天灵之时,我懵懂无知,的确只是循着天命行事,但我如今已是曲卿,我还是我,只是懂得了更多。”
“所谓天命也好,浩劫也罢,其实都不是我如今前进的理由。”
“我只是想守护这世间,哪怕只你一人,我也会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