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琉璃甲,打开武库!”
……
季沉还从未见过江湖人这般急不可耐的嘴脸,那些个宗师大侠平日素来口口声声敬重拥护他们的高盟主,今日也会为了武库步步紧逼,将一个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高崇身上,不死不休。
“饿犬争食莫不过这般情景。”
季沉立在远处高石上,远远地观望着英雄大会的热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武库中的秘籍藏宝乃稀世奇珍,足以让他们撕破脸皮,”韩英摇摇头,将手中的披风为季沉轻轻系上,“身子还没好,就不要出来吹风乱跑了。”
“既来岳阳一趟,这种热闹怎能不亲眼看一看?”
季沉依稀看见五湖碑下众侠士面红耳赤地争论不休,直到一辆奇怪的马车缓缓出现,由那傀儡人驭使着,迎出一个面容诡异的残疾小孩。
她听见高崇称其“龙少阁主”。
“这小孩……可真怪。”季沉只瞧上一眼,便打心底生出不适。
“他既是龙渊阁的少阁主,想来就是天窗遍寻不得的龙渊阁了,”韩英解释道,“当年庄主派人寻找龙渊阁的踪迹,屡寻无果,想不到今日竟能见到这位神秘传人。”
那龙少阁主振臂高呼:“武库,是天下人的武库,谁也不能私吞!”
话音既落,便引起在场无数人的激动回应。
“私吞?”季沉不由皱起眉头,疑惑道,“高崇若要私吞武库,左右琉璃甲都在他五湖盟自家手里,悄悄开了便是,还大张旗鼓搞什么英雄大会。”
“也不知道这小孩的话几分真几分假,煽动人心倒是麻溜得很。”季沉忽然厌烦了这些如蝇逐臭的丑恶面貌,深觉这场热闹也没有那么有意思。
她有些听不下去场中的冠冕堂皇,眼珠悠悠一转,转而起了玩笑的心思看向韩英,却在回头之际猝然撞上了韩英的目光。
他一直在看她,柔光在眼底浮动,深隽专注。
目光交织着,耳边的嘈杂得了片刻宁静。季沉眼中刚刚泛起的笑意来不及收回,呆愣了数息后方才低下头。
被人这般专注地看着,她此时心底悸动一般跳动着,突然生起了逃开的念头。
若不是现在还安安稳稳地站在这,季沉真的会认为自己犯了病。
她听见韩英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些许,似乎还带着失落:“王爷急召,要我即刻回晋州。”
季沉将目光遥遥定在巍然屹立的五湖碑上,道:“琉璃甲一事看样子今日就能结束,也该回去了。”
短暂的静默后,又轻咳几声:“回赫连翊身边,凡事要明哲保身,别傻乎乎地冲在前面。”
“这次可没有周子舒护着你了,我也没法帮你什么。”
“你可一定要……好好的,韩英。”
“嗯。”
两人都没有提起那一日的失态,只是相顾静静伫立着。
清风拂动,繁茂树冠轻轻摇动着,一片残叶孤零零打着旋儿摇落下来,沾上了季沉头顶。
韩英眸光微微流转,抬手想要将落叶轻轻拂下。
却被季沉先一步使劲摇晃着脑袋,落叶晃着掉在了地上。
韩英手下一空,指节微微蜷起,嘴唇翕动着似是掩盖住了千言万语。
终是没有忍住,一下将人揽入了怀里。
季沉蓦然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温热,紧邻着胸腔内的疾速跳动,自己心底悸动般的心跳显得格外清晰。
心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耳侧的一阵阵自持克制的灼热气息令她头脑发昏,只听到二字响起。
低沉,缓慢,却包含了太多不应存在的情绪。
“季沉……”
季沉生疏地抬了抬手,生出了一丝回抱住韩英的冲动。韩英似是有所感觉,连带臂弯肌肉也紧张起来。
可她也仅仅是抬了抬手,在片刻停滞后便无力般垂了下去。
韩英有些失落,随后主动放了季沉自由。分开后耳根连着脖颈,在发热发红。
“是我冒犯了,我以为……”韩英笑笑,“罢了,你也好好的。”
“我尽量。”季沉弯了弯嘴角,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局促。
韩英道:“我走了。”
“沉在此预祝韩统领,平安顺遂,平步青云。”季沉轻轻颔首。
韩英深深望着她,似是下定了决心,当即转身离去。
余下季沉一人出神望着,对着韩英离开的方向。眼睁睁看着人一点点远去,直至无垠旷野上空荡无人。
季沉苦笑摇摇头,转身回看向那一头的江湖闹剧,却被身后凭空出现的一堵人墙惊得够呛。
“周子舒,你是嫌我活得太久,想提前吓死我么?”季沉面无表情,咬牙切齿地看向周子舒。
“假死药与毒酒,我还是分得清的,”周子舒注视着季沉,答非所问淡淡开口道,“那小子冒死偷梁换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是个人都能发现他不对劲。”
季沉轻声呢喃:“我知道。”
“韩英自被你送来四季山庄,就时常向我探问你,问你过得好不好,”周子舒索性将一切都讲出来,面上带着唏嘘,“后来有了天窗,更是在你我联手赴险之时接下协助任务,只为了在你危险之时,以身替死。”
季沉身形摇摇欲坠,似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安稳下来。
“你身死后,他将自己关在房内半个月,随后便发了疯一样地接任务,几度受伤濒死。”
说到最后,周子舒迟疑着,还是开了口,“他对你……但是他不敢,一直不敢让你知道。”
季沉紧紧抿唇,久久不语。
“你也不必太在意自己的身份,王爷并未昭告朝臣你的反叛,只是对外宣称你暴病而亡。”
“你我自幼相识,一直都把你当妹妹看的,”周子舒轻轻扶着季沉肩膀,温声劝着,“季沉,身为兄长,我很希望能活着看到你有家可回。”
季沉敛眸,嗓音滞涩,“是我配不上他。”
周子舒惊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