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旁的徐舜臣先出声制止,“殿下住手!不可动用私刑!”文书官身上已挨了好几道深深的鞭子,狼狈地躲到徐舜臣身后,肃羽昭气急败坏地追过来,“徐舜臣!你让开!本公主打的就是这个狗官!”
文书官抹了抹少得可怜的眼泪,哭诉道,“张院正、徐司丞,你们可要替下官做主啊。下官不知怎得得罪了长公主,殿下追着下官就打。殿下,千错万错都是下官的错,下官给您赔罪,给您磕头,还请您放过下官。”
肃羽昭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得一鞭子甩过去,徐舜臣伸手阻拦,一道血淋淋的鞭伤便落在了他细弱的手臂上。徐舜臣下意识握拳,咬牙吃痛,肃羽昭一愣,随即扔了鞭子,抓住他的手臂查看伤口,骂道,“你这傻子,挡着做甚!”
院正苦口婆心道,“公主啊,还请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周边一群衙役不明事由,忽略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文书官,只看到徐舜臣挨了一鞭子,以为是长公主又对徐司丞闹了公主脾气,也跟着附和,“对啊,殿下,别闹了。”
肃羽昭一边自责于误伤了徐舜臣,一边又被这群蠢货气到失语,从小被骂行事乖戾也不曾在意的她突然此刻涌上万般委屈,“我……”
下一刻,徐舜臣挡在她身前,向院正郑重道,“院正,殿下行事自有原则,下官相信她绝非无理取闹,不妨听一听殿下的解释再做论断。”
徐舜臣回头,对上他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维护,肃羽昭心中涌上万千情绪,也不作赘述,只将小心揣着的名单递到他眼前。
接过那张名单,徐舜臣垂首细看,“这是今年吏部开出来的小吏嘉赏名单?”
衙役们一听都惊了,喧闹道,“什么嘉赏?今年不是还没开始吗?都没人通知咱啊。”
肃羽昭只点点头,一边瑟缩发抖的文书官强撑着胆子辩解,“徐司丞,这名单是公主她私自……”
徐舜臣心中已明了,从来注重礼节、不断人言的他头一回抢过文书官的话,义正言辞道,“这是我前几天从吏部那要来的名单,想着核对一下,怎地被公主拿了去?殿下,下次可不能再淘气了。被有心之人曲解,可就成了公主勾结六部了。”
虽说嘉赏这事徐司丞不管,但也是因为官位太高管不着此等小事,如果徐司丞非闲的没事要管这事,向吏部要了名单核对人员倒也是说得过去。
文书官大骇,“徐司丞,你!”
肃羽昭明白了他的意思,狡黠地做了个鬼脸,“你自己大剌剌放在桌上,还怪旁人看了去吗?”又凶狠狠地指着文书官,“再说了,本公主要是不看,怎会知道这狗官做了此等有违公理的事!”
院正拿过徐舜臣手中的名单,再结合衙役所言也明白了发生了何事,此等闹心事他不想管,便烦躁地将名单还给徐舜臣,摆摆手道,“舜臣,既是你想核对,此事便交由你处理,我先走了。”
文书官看到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走了,连忙拦住,“张院正,你看我这……”院正不愿搭理,只对徐舜臣叮嘱,“此事秉公处理,就照监察院的规矩来,御史台也无可指责。”说罢便拂袖而去,路过肃羽昭时,还拱手做了一礼,“方才下官多有得罪,公主见谅。”
肃羽昭点头致礼,表示无碍。送走了院正,徐舜臣正色道,“文书官以权谋私,自此革职。嘉赏一事,有意愿者可知会与我,在下会替各位写奏请文书,稳妥送至吏部审查。”
衙役们一拥而上,瞬间围住徐舜臣纷纷叫道“徐司丞,我要报名”。虽然谁该得这嘉赏大家都心知肚明还心服口服,但是不妨碍大家伙上去凑个热闹,还有一群围住了肃羽昭,几个大老爷们扭扭捏捏地向她道谢,谁也没想到一个千金公主会为了他们这些小吏要公道。
肃羽昭远远见到文书官愤愤就要逃走,领着衙役们将他围住。被一群莽夫团团包围的文书官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你们……要干什么?”
衙役们气愤地就要上手揍人,肃羽昭拦住了,像看个垃圾一般看着包围圈中的人,“你说你在御史台有亲眷,那十两银子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是对别人来说就是整整一年的辛劳,是全家人的期盼,你唾手可得的是别人辛苦求来的。以后若是让本公主再逮到你做有违公理之事,可就不是挨几下鞭子的事了。滚!”
“呸!”文书官在一群衙役愤怒的骂声中狼狈逃走。
心情痛快地目送走文书官狼狈的残影,肃羽昭掏出了一瓶药,她自幼习武身上总备着一些跌打外伤的药不也奇怪,只是这次要用药的对象不是她。只见她扭扭捏捏地走到主案前,徐舜臣已经落座提笔撰写文书,“铛”一下一瓶药进入徐舜臣的眼前。
徐舜臣放笔,抬头,对上肃羽昭的眼神只得到对方一句干巴巴的解释,“对不起啊,这药,给你的。”他看着自己左臂上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拿起药瓶拱手道,“多谢殿下赐药,也多谢殿下今日仗义行事。此事是臣监管不力,让殿下多费心了。也请殿下放心,臣会打点好一切,不会让殿下遭受无妄之非议。”
肃羽昭只是想给个药,没想到对方一下回了这么多官话,好像不想欠她似的,她最是讨厌徐舜臣这副看似周全有礼、实则拒人之外的样子,当即赌气转身离去。
因为承诺了要代写奏请文书,徐舜臣今日在监察院待到很晚。等到他落完最后一笔,抬头望外面,天色早已暗透。监察院外亮起了灯火,院内却只有他案前一点烛光。暮色之下,监察院古朴的大门显得黑洞洞的,这时有一点雀跃的灯笼荧光由外至内,肃羽昭本生气着想直接回宫,偏偏对亲近之人又是不记仇的性子,半路上就自己消了气,买了吃的去而复返。
此刻她披着万家灯火,蹦蹦跳跳地迈进了悄然漆黑的监察院,手上提着的灯笼与他面前的一点烛光两相映照,就好像是互相照耀了对方。
徐舜臣一时晃神,想起了宫宴那日行事不羁的小公主,也是这般提着灯笼,腰间缠着赤炼鞭,笑盈盈地看着他。晃神间,肃羽昭已经提着夜宵到了案前,“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没吃饭,我买了夜宵,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