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做了个梦。
梦中是粼粼江水,滚滚前去,水源充斥所有,挤压出最后一点空气。再也没有议论声,只有远方的一声声汽车鸣笛。
她清醒了,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场景不再是梦中那遥远的繁华街道和过于绚烂的霓虹灯。而是一面由木材堆砌的房子墙壁。
窗外是一角几乎没有亮光的天空以及延绵草地,远处的森林静谧,男孩们还没有醒过来,迷宫也没打开。
苏木起身,缓缓走出医疗舱。她觉得梦中的冰冷窒息,以及如掷墙地的疼痛传导到了现实中。不仅如此,那种无力、绝望、崩溃的情绪同样在心中盘踞不下。
苏木看着几乎全黑的天空估测了一下,时间肯定还不到6点。于是苏木出门清洗了一番,换上一套和原来几乎一模一样的、还算新的衣服——这套衣服应该是在昨天下午被放到医疗舱里。
苏木笔画了一下它的尺码,瞬间清楚为什么没有人过问就把衣服送了过来:别的男孩穿不下,大概率是昨天同她一起送上来的物资。
苏木走到林间空地中间,坐在昨晚“迎新会”后半场她一直待着的木桩上。
为什么总是梦见这些压抑的事情,明明那个地方对她来说完全陌生,没有一点印象啊。即使失忆了,看见待过的地方也该有熟悉感才对吧。
她怔怔地看着远方,背部直挺。
“起得挺早,”岷豪走到她面前,“我还以为必须等你来着。”
“谢谢?”苏木仰头看着岷豪,没有多说客套话,“可以开始了吗?一会大家起来就不是很方便了。”
岷豪不置可否,他在用目光打量着待过很久的林间空地,似乎正在思索着到底如何考核、是否该降低要求。
“你从那边那扇墙开始,往对面的那一面跑,三个来回,”显然,岷豪拿定了主意,他的眉心舒展开,随手一指,“调整呼吸,前两趟保证速度不会过低,最后一趟必须冲刺。”
“你平常都是这样选人的吗?”苏木往围墙走去,她的目光放在眼前的路上,慢悠悠地问出问题。
“放心,这位小姐,”岷豪明明方才还严肃沉稳,回答问题时候的腔调却又莫名戏谑,“绝对公平公正,统一标准。”
他们停在围墙这一边,此刻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可惜围墙太高,他们看不到日出日落。
“现在放弃来得及。”岷豪抱臂背靠墙壁,耸了耸肩,“跑完累得半死还没结果可得不偿失。”
“到都到了,试试有什么不好?”苏木的语气始终都是平淡的,如同一潭幽深的池水,“你到现在才开始劝我放弃,不也是希望行者团队能够吸收新血液吗?”
“三年的安定让所有人都习惯了,只要遵守规则就能过得下去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我不否认你们之中还有向往自由的人,可是对于在这种看起来退一步就可以活下去的生活来说,闯迷宫实在是太冒险了——前车之鉴就是那段‘黑暗的日子’……”
“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别拿这种眼神看我,这是正常的,我没有要批判人性的意思。在我看来,你们行者团队中并没有出现孤注一掷的冒险家——喜欢把生命置之度外,追求生死一线刺激的那种。”
岷豪扭头紧盯着苏木,她的这番言语,不亚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带一点犹豫推翻已经被论证千年的理论。
女孩好像不知道自己说出了相当深刻的话语,她在以讲述今天天气如何的口吻来精准地分析。不带有偏见,也没有讽刺,只是在阐述一种她认为显而易见的事实。
苏木的声音介于平淡和婉转的中间地带,冷清却有人情味。很矛盾,又意外的融合得不差。
“看来纽特昨天白带你参观了,我想他会以为你已经融入了群体。”岷豪语气带着挖苦,但却没有反驳。
“不,我说出这些话不代表我没有融入,恰恰相反,你自己也应该意识得到——加入行者和退出行者的人数数据是不会骗人的,虽然我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我猜个七七八八……我相信你们没有刻意去欺骗我,也没有要摆我一道的想法。”
苏木活动了一下腕关节,顺手把外套脱下来:“我只是尽量以局外人的身份来分析,你知道的,‘没有人愿意成为行者’……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岷豪抿嘴,接过衬衫,将其挂在左臂。
“其实你挺负责的,行者们的老大,”苏木往前走出两步,回眸对上那双同她自己一样的黑色眸子浅浅一笑,多了几分自信,“我要开始了。”
说完,她便往前跑去。岷豪看着女孩奔出去。手臂一前一后有节奏地摆着,她的发丝迎风飘起,腰肢纤细,女孩的身影越来越远。
岷豪原本习惯性地想要将双手扣挂在胸前的皮质背带上,却又突然想起自己左手手臂上还挂着女孩的白衬衫,只得作罢。他看着因为光线不足而模糊不清的纤瘦人影,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直到跑起来,苏木才发觉自己的体力还不错,像是经过日积月累的坚持。她迎风跑去,肩膀放低,身躯前倾,有节奏地呼吸着。
快然畅意,梦里带给她的压抑全都消失了。她只要追着风,就算得上是放纵。最后一趟更是冲得像离弦的箭。
苏木双手撑着膝盖直喘粗气,汗水顺着脸颊划下,喉咙里有熟悉的腥甜,大脑一片空白,视野中出现色斑。岷豪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好吗?”
“Fine,thank you.”苏木喘气时,感觉自己的生理泪水涌上眼眶,她的手不着痕迹地颤抖着,掌心发痒,汗如雨下。
苏木缓了缓,她深呼吸几次,抬头看向岷豪,露出自到达林间空地以来最灿烂的笑容:“过……过了吗?”
岷豪挑挑眉:“真拼,需要我扶着你走吗?”
苏木摇摇头,她迈着麻木酸软的腿往平常洗漱的地方走去:“结果是什么?”
“今天不能带你进去,你已经够累了,”岷豪把手中的白衬衫递了过去,“好好修整。”
“那就是通过了。”显然,苏木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精神起来。这种高兴的样子和原本的平静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