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
面朝上躺在病床上、还戴着呼吸机的森谷帝二这才似有所感,收回漫无目的地盯着天花板的视线,缓缓将其移动到星野真弓脸上。
他终于和女人灰蓝色的眼睛对视了一眼,接着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松田阵平。
“森谷教授,”星野真弓垂着眼和他对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星野真弓,是森谷贞一警视长的同事——曾经的同事。”
“哗啦”一声。
森谷帝二被手铐铐在栏杆上的右手忽然挣动了一下,但他尚算完好的左手却动弹不得,因为星野真弓在他动作前就已经擒住了那只手。
她看起来没用什么力,森谷帝二却一动都不得动。
“先别急,森谷教授。”星野真弓声音淡淡的,依旧看着他的眼睛,“在我们谈论这件事之前,先谈谈别的,好吗?”
森谷帝二试了好几次都挣脱不了,半晌才低声开口:“…...你要谈什么?”
星野真弓面色平静:“当然是谈你为什么要故意把自己往枪口上送这件事。”
“……”
森谷帝二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他动了动唇角,透明呼吸机上泛起小小的白雾:“为什么这么说?”
星野真弓似乎笑了笑。
她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微微撑着头,看着森谷帝二的眼神平和:“安装在米花市政大厦里的炸弹的□□在你手里,只要你想,打个电话继续威胁警方不是难事,更何况炸掉不对称建筑本来就是你的目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故意站在顶楼电影院的落地窗前?”
森谷帝二沉默地看着她。
星野真弓也不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忘了问你,那个洞还痛吗?我有注意在开枪的时候避开要害。”
“…...那一枪是你开的?”森谷帝二声音沙哑。
“看不出来吗?”星野真弓说,“我的射击水平算不上业内顶尖,但也没有那么差。当然,如果你想问的是性别的话——普拉米亚也是女人。”
“我猜到警方会很快发现我在做什么,也很快就会对我采取措施,但我没想到你们的效率会这么高——你早就意识到了吗?”森谷帝二移开视线,“也对,你是他的同事。”
星野真弓却轻轻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们准备了人手把你引到窗前,我一开始的计划也是将你直接击毙,”她平静地看着森谷帝二的眼睛,“不过那是在我从瞄准镜里与你对视之前。”
“如果说警察这个职业给我带来了什么,那就是我已经看过太多双亡命之徒的眼睛,我也分辨得清什么是狂热,什么是怒火。森谷教授,你是个赌徒,你站在落地窗前的时候,心里在赌我不会杀了你,是吗?”
森谷帝二浑浊的灰黑色眼睛缓缓眨了眨,他被子弹击中右肩后好像突然苍老了许多,透明呼吸机上频率稳定的白雾缓缓出现,又缓缓消散,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医疗仪器偶尔响起的滴滴声。
星野真弓忽然问:“森谷教授,你恨我吗?”
“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个警察,我对着那朵樱花宣过誓。但我没能救下你哥哥,也没能知道谁杀了他,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听上去我们很没用。”
森谷帝二眼角的细纹动了动。
良久,他缓缓说:“星野小姐,你说得对。”
“我恨你。我也恨你身后那个男人。我恨每一个警察。所以我赌你们不会杀了我,因为警察就是这样的职业。”
“那么森谷警视长呢?你恨他吗?”
“……森谷贞一?”
“嗯。”
“哈、咳咳咳。”森谷帝二似乎想笑出来,忽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半晌才缓过来继续说,“所有警察里我最恨他。”
“为什么?”星野真弓静静看着他,“我以为你恨的是他的死。”
“不,你错了。”森谷帝二冷酷地说,“为什么你没有扣下扳机?你的原因是什么,我的原因就是什么。”
“……”
一阵沉默后,星野真弓忽然扑哧笑了一声。
她弯着眼睛,嘴角勾起,看起来颇为愉悦地说:“森谷教授,你是在说你觉得警察们都很‘善良’吗?老实说,连我自己都很久没有这样想过了。”
她身后抱臂不语的松田阵平忽然移动视线,短暂地看了她一眼。
森谷帝二似乎对视线很敏感,他直直盯着星野真弓的眼球游移了一秒,很快又转回来继续道:“不,不是’善良’。”
“那是什么?”星野真弓换了个姿势,她抱起手臂。
“是‘伪善’。”
“‘伪善’?”
“对,‘伪善’。”森谷帝二说,“善良是建立在某种前提之上的,让自己和他人都获得幸福的行为才叫善良,除此之外,都只是‘伪善’罢了。”
“这么说,你是觉得森谷警视长没有让他人获得幸福,只是在感动他自己?”
“不,恰恰相反。”森谷帝二一字一句地说,“他是个好警察,只是没有能力让自己获得幸福罢了。”
星野真弓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良久,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噢,是这样啊。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了。”
森谷帝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森谷教授。”星野真弓将一侧黑发勾到脑后,“说不定是你曾经听过的故事呢,毕竟,老实说,它有点太老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