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到这话,景荣倒垂下了眼眸,在首辅未来之前,她也确实觉得玉家这一家人,确实没什么餐桌仪规矩。
和平常人家极为相似,温柔和善略显得唠叨的母亲,活泼或沉静的小叔子,欢声笑语不断,侍女们都随侍一旁,但是从不用她们伺候,对待侍女们也极为和气。
但是此刻首辅来了,还带来了雨烟,除去一贯平静的玉成外,众人都脸色复杂,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只低头静静吃饭。
一顿沉默的晚餐很快便吃完了,玉清、玉勉接连离开了座位。倒是玉修,和玉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便心照不宣地留下了。
玉修还开口说:“景姑娘,不若你同雨烟先出去?”
“自然。”景荣立刻起身,这倒正合她意。
倒是玉成拉着她的手,对着父亲说:“景荣跟着我即可。”
玉修听到这话也只能点点头,景荣无奈只能又坐了下来,眼看着雨烟出去。
侍女都走后,这几个人便说开了。
夫人当场落了泪,说首辅实在欺人太甚,若真想纳妾,她也不是不能容人的正妻,大可光明正大纳妾,为何今日完全无任何征兆,就将花魁带入了自家饭桌上?
玉成只说了一句,若纳妾,当朝首辅也绝对不能纳花魁为妾。
夫人听到这话,哭得更激动了:“玉郎,你听到没有?首辅,还是一个花魁,你自己选吧!”
景荣赶忙给她递了手帕,轻抚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烛火沉沉,在夫人的啜泣声中,玉修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并不想纳妾……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当初又辜负了荷娘……夫人,成儿,今日我留你们,就是想告诉你们,那花魁,我当真有些怜她坎坷半生,就留在她府里做个丫头吧,让她脱了那一身狼狈,你们,也不要为难她。”
夫人听到这话,泪眼倒睁开了些:“玉郎,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玉修闭了闭眼,脸上的皱纹刻了一条又一条,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嘴唇轻颤着。
玉成见状,立刻开了口:“母亲,让父亲也清静些吧。父亲,我送您回屋,景景,你也陪着母亲回屋。”
景荣眼神正在几人之间不停流转,此时立刻点了点头。
她心下明白,这是玉修想说什么,玉成不让他说。
是因为夫人在这?
还是因为她在这?
玉成从父亲屋里出来后,深深叹了口气。
“……荷娘当时等了我数年,我却因为不想让你祖父失望,始终拖着未迎娶她入门……她非一般女儿,当年恨极了我,一剑斩断了我们之间的所有情缘……雨烟,长得像极了她,我一眼便看出来了。午后我已经滴血验亲过,确实是你的亲妹妹……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晓得让她认祖归宗已然不现实,为了家族名声,我也绝不会认她。但是她已经飘零了半生,都是我这个父亲的错……成儿,请你务必善待于她。”
他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也未曾想到,结果会来得这么快。
但他为之担忧的,并非是突然多出了一个亲姐妹。
而是,雨烟当真不知情吗?
如果雨烟身份属实,那么当初的荷娘也是女帝族人。
女帝族人和父亲的一段情缘,还有了一个女儿,实在很难让人怀疑不是刻意为之。
雨烟今日去府里,怎么正巧就和父亲撞上了?
但是,如果雨烟明知自己是父亲的女儿,为何要在外做那么多年的花魁?为何不早点过来寻父亲?
难道这一切,都是女帝家族的刻意安排吗?
景荣又在这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夜晚的玉府,厅堂院落、深深窄间,都已经逐渐安静了下来。
父亲屋子里的烛火未熄,玉成站在院外,都能够听到里面的一声又一声叹息。
叹息又有何用?
明明是你自己软弱了一生,既误了母亲,又害了荷娘!
玉成轻声唤来了藏锋:
“吩咐灵汐,以后不必事事跟着景荣,若察觉到景荣有异,无论是什么,都任由让景荣去做。另外,把白翅和青鹏从千机影调回来,以后还跟着景荣。”
藏锋不问缘由,立刻弯腰说道:“是。”
“她还在母亲房间吗?”
“是的。”
玉成不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让藏锋继续化作暗卫,一个人走入了夜色中,去接景荣回家。
一路上月光朦胧,他的心,却逐渐从一些疑问中清晰了起来。
女帝家族,实在是个令人惊讶的存在。
从未在任何事件中显露出她们的身影,却连自信掌握天下事的飞鸟阁,在他下令彻查景荣之前,都从未注意到这个家族。
景荣来自这个家族,那么景荣的母亲——旧皇身边的侍女自然也是,名动水洲的花魁也是,如今看父亲的红颜知己居然也是。
那么,水洲还有多少皇族、达官显贵身边,潜伏着女帝家族的人呢?
太启已经统治百年,也就是说,前朝已经灭亡了百年,却还能有一脉留存了下来,而且形成了一个凝聚力极强、行事又极为隐秘的组织。
昨日,景荣策动那个花魁谋反时,那个花魁张口便是害怕,宁愿为了保命继续做花魁,也不敢跟随景荣。
那么可见,这个家族不仅会培养人,还有着一套威慑力极强的惩治手段,并且行之有效。
景荣应当是在花魁手上写了什么字。
会是跟龙图腾有关吗?
景荣又到底受了什么胁迫?玉家和女帝后族,无论如何都是站在对立面上的,既然对家族起了反抗之心,为何不直接向他坦白了女帝家族的所有呢?
这一切的一切,他不清楚,连飞鸟阁也查不清楚。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创造机会,让这个家族主动浮上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