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则然一 行人快马加鞭,终是用了近半月的时间到达西蕃娘罗,众人已疲惫不堪。望着清澈透亮的月光,所有人一致决定在最近的客栈歇下。
随着阵阵敲门声响起,守夜的西蕃伙计揉着眼睛,用西蕃话骂骂咧咧的解开门栓打开大门。第一眼瞧见的是一群异域人的脸,第二眼瞧见的是某人手中持着的千彩帆顶东珠权杖。伙计瞬间清醒,手忙脚乱的比划着招呼他们进屋。
楼上的店家也醒过来,见到易则然等人先是一愣,随即高声招呼其他人。
易则然看着他们叽里呱啦的说了什么,随后一个伙计跑了出去,另一些人楼上楼下来回奔走。店家又谨慎又恭敬的向他们行礼,用蹩脚的中原话说:“尼门(你们)是..弼…中原来,鬼(贵)客。”易则然点点头,用自己刚学不久的西蕃话回答“是的”。
刚刚跑出去的伙计此刻又跑了回来,还带来了一个留着胡子高八尺的西蕃男人。男人倒是处事不惊,见到手持权杖的易则然后先是恭恭敬敬的行礼,接着自我介绍:“见过各位大人,小人名唤天乍客,是这城里唯一会说中原话的人。这里的伙计说有贵客驾到,要我来充当个翻译。”
易则然看了看他,不动声色道:“多谢。我们打算在这里暂歇一晚,劳烦你同店家说我们要二十间房还有十五间马厩及粮草。这是钱,请收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银子递了过去。
天乍客译过去,那店家面露难色连忙摆手,随后对易则然又说了一堆。
“他说钱是万万不能要的,贵客能光临是他的荣幸。只是客栈实在小,没有那么多房间,不过马厩和粮草您不必担心。”天乍客说,“要不还是小人派人去告知城主吧,让大人们能好好歇息。”
易则然摇摇头:“不必了,今晚我们只想快点歇下。若是房间不够,我们可以挤一挤。”
天乍客突然提议:“小人的酒楼有几间房可供大人们暂居一晚,就在前方十几步处。大人们若是不嫌弃,便在小人的酒楼歇下吧。”
易则然同其他人商量一番,最终决定十个人睡在客栈,剩下几人去酒楼,明日寅时重回客栈集合。
看着这栋与周围碉房格格不入的中原建筑,易则然顿了顿,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安顿好其他人后,易则然和天乍客对坐于他房中的矮桌前。满墙的诗画瓷器、熟悉的茶香以及雕竹的房檐,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在中原的某间茶楼里。
天乍客端过一盏茶,缓声道:“大人放下手中的剑来喝杯茶吧。”
易则然凝神,将腰间的佩剑卸下放置身旁,接过茶盏,绿茶香气四溢。
“你是中原人?”易则然突然问。
天乍客摇摇头微笑着回答:“小人是西蕃人,只是曾经在中原生活过一段时间而已。”
“你好像很喜欢岑生的诗。”易则然环视四周道。
“大人真是聪明,光是看小人的胡言就能判断出小人喜欢岑生大人的诗。小人的确喜欢,豪迈奔放中又不失浪漫,时而飞升云天为神仙,时而落入人间念凡尘。能写出这么多好诗,岑生大人实为诗中之仙,诗中之神。”天乍客的语气中充满着崇拜与向往,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加深。
易则然轻笑一声说:“岑生若是得知你如此夸赞他,怕是要饮上几坛好酒庆祝一番。”
“您认识岑生大人?”天乍客恍然大悟的拍了拍额头说,“小人忘了,您手持权杖,定是庭上之人,与岑生大人相识也不是什么奇事。”
易则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茶盏被举在半空中。
“我只是一戍边小卒,并非朝廷中人。”
话音刚落,只一瞬的功夫,袅袅升起的茶汽被斩断,映着月光的剑影晃过易则然的双眼,刚刚还在他身旁的佩剑现在已然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天乍客闪至他的身后,语气骤变,阴狠狠的说:“那就对了,小人要找的就是位位卑权重的人。”
易则然依旧沉着冷静,面无表情的感受着脖颈处一股暖流缓缓流淌,他轻轻放下茶杯。
又一瞬时,他掀起矮桌,滚烫的茶水朝他们扑面而来。天乍客下意识的收刀向后躲,易则然则趁他松懈时从腾起的矮桌下滑过,一个转身,抽出隐藏在腰间的象牙绿松石匕首,向着矮桌后的天乍客冲去。
一阵冷风吹过,局势变了又变,现如今已是易则然为拿捏着天乍客的性命。一把匕首劈开矮桌劈断长剑,直直抵在他的喉结处。
天乍客不敢咽气,他太知道这把匕首的厉害。削铁斩金如抽丝,杀人剥骨如宰畜。他一边震惊于易则然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快,另一边惊讶于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竟然出现在他的手上。
易则然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厉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天乍客示意他把匕首拿远一点后,嬉皮笑脸的回答:“职业操守,无可奉告。”
“那我便杀了你。”易则然狠狠地说。
“你不可能杀我。”天乍客挑了挑眉自信的望着他,语气轻佻。
易则然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刀。
天乍客接着说:“既然子卢兄把这把刀给了你,就说明你需要我。你刚才就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了对吧。”
“到底是谁派你来杀我。”易则然没有理会天乍客的话。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到底是谁想置他于死地。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易则然渐渐逼近。猛然间他在天乍客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离家时的情景,父亲把匕首放在他的手上,母亲让他和珩珩寻处世外之地好好生活,一转眼他恍惚间又看到了妙言身着嫁衣坐在大红的洞房等着自己。
天乍客一语点醒他:“乱了,你的心全乱了。你小子年纪轻轻怎得这么多忧虑?”
易则然收回匕首,走到窗前眺望月亮,默不作声。
天乍客凑上去道:“你在想谁?”
“别管。”
“你和子卢兄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父亲。”
天乍客长长的“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我说怎么这么像子卢兄呢,长得像,连招式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