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动不了太子,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剪其羽翼——除掉一母同胞的自己。
不仅如此,他们还可借由此事,探测父皇的心意,后位悬空十年,早就是时候立一位有子嗣的新皇后了。
只要这第一步走成,豺狼得闻血的味道,之后定会步步为营,最后……多方角力,迟早会将太子拉下东宫之位。
景宸心中无一刻不记挂着自己的兄弟,在这恶鬼都嫌的破山洞中,这个半大男孩心中想着:“胞兄……胞兄,我不在之后,你如何靠一己之力与他们对抗?
你如我念着你一般,也正在想着我吗?
还是,你以为我已死了……”
他抬起头,问自己:“若我能出去,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就在此时,景宸看见程绪宁正朝向自己走来,手中似是握着一枚尖尖的石头。这一幕,像是天外来客一般,突然打破了他脑海中的棋局——破局之法,只需一个变数!
而这变数,距离他如此之近。
***
当景宸右手的绳子解开之后,进度便快了许多。
“对不起,我刚刚用石头不小心砸到你了。”程绪宁轻声致歉。
景宸摇摇头,只认真松着自己左手的绳结。
他看起来很是狼狈,可做事姿态却颇为云淡风轻,如此相反的特质竟同时出现在一个男孩身上,真是着实少见,程绪宁对他不免有些好奇:“为何你会被关在此处?”
“因为我碍事。” 景宸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简短作答。
若是按照程绪宁本意,她其实并不想说话。她本是性子活泼的女孩儿,可遭遇那些变故后,她逐渐开始习惯沉默。
不知是因为成功逃离了死神魔掌,叫她一时忘记了自己先前的苦痛;亦或是因为景宸大方分予她水和食物,让她心中感激,便不由自主想活跃一下气氛——只当这是小小的报答。
然而,这都不是她停不下来、一直在说话的主要原因。
实则,她是隐约感知到了心中像是有什么即将要爆炸,出于对此番不可预见之物的惊惧之感,叫她不敢停下。
女孩儿下意识说着很多话,景宸却无有回应,程绪宁这才明白过来——男孩并不爱说话,她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景宸仍在思索之后该怎么办,没有什么心情去理会旁人,见她先前聒噪,又突然安静,便回过神来随口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们定能逃出去,等出去了你就能与家人团聚。”
本以为此话一出,女孩会感到安慰,却见到她双目骤然盛满泪水,眼眶兜不住那么多,只好将它们逐一抛落在卑微的泥土中。
程绪宁低着头:“我家里人都已过世。”
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蜷坐着将脑袋置于膝上,女孩用手臂环抱住自己,叹了口气:“从此以后,我就是个野孩子了。”
景宸原本不爱听这些,但不知为何,见她这番可怜模样,心头莫名发酸,不知是因为同情女孩如此年幼就孤身一人,还是因为想到了同病相怜的自己。
可他这些年在深宫中,见过了太多人和事,早就炼得心硬如铁,哪怕偶有闪过的情绪,也总是转瞬即逝。
如今,他们二人与死神擦肩而过,这才在上天的安排下于山洞中相遇。
这样灰头土脸的两个落难之人,看着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若是再如此这般放任涕泗横流,真就没完没了了,还怎么有力气逃出去?
景宸掐断了悲伤的气氛,这对他们目前处境毫无益处,他决然说道:“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不如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程绪宁点点头,收起心绪,抬起头看向他:“你此前说的很有道理,既然我能进这山洞,那我们就一定能出去。”
此时,景宸双手的绑绳均已解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由于被绑了太久,腕口瘀痕颇有些触目惊心。
程绪宁定定看着他满是瘀痕的双手,景宸又道:“你解左脚,我解右脚,解开后,带我去看看你掉下来的那个洞。”
***
“就是那儿!” 程绪宁指向上方:“我就是从此处掉落!”她上下打量一番:“好在此地不高,不然这样摔下来,我怕是早就没命了。”
景宸环顾四周,此地泥土松软,是以女孩从高处摔落,并未伤及要害,周围散落了一地树枝,有些还带着烧焦的痕迹。
此前程绪宁直说自己是被一道雷给劈进了山洞,如今看来,被劈的恐怕只是树。若要真是给雷劈了,她此刻还能好好站在这儿吗?早就成为一具焦尸了。
他看向站在他前头抬起头望着洞口的女孩,心想:她可真是福大命大之人。
“这山道不高,我们有机会从这儿上去。此处看着并不像是人挖的坑穴,许是野兽所为,我们须得抓紧时间。”
景宸环顾周围,除了散落的树枝之外,并无可用材料。山道虽说不高,可自己身量有所不及,他又不是话本中的武林高手,可以平地起飞跃高楼。
“若要上去的话……”程绪宁思索着。
“搭梯子!”二人异口同声说。
程绪宁环顾一地树枝,果断说:“这不难,这里的树枝已是足够。”
说罢,她吩咐景宸:“你背过身去。” 景宸有些不解,但仍是照做。
程绪宁见他转身,便也背过去,她仔细地将身上锦袍脱下、小心放在一旁。好在她虽是穿着丝麻的夏袍,却也有好几层,女孩只脱下其中一层,再认真将母亲缝制的小衣细细穿上身。
她转过身来,见景宸仍背对着她,便轻声道:“可以转过来了。”
景宸见到她手上捧着一件袍子,顿时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程绪宁低着头:“我这就将袍子扯成布条,可以用来绑树枝,如此一来,定是能将这些树枝做成一把梯子。 ”
景宸点头说好,此时天色渐晚,日缓缓落下,月还未升起。
二人盘腿坐在地上,看着洞口尚存的天光,在夕阳的抚触下,只觉自由离他们是那样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