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玟逼着自己不去想和他有关的任何。
从单俊钡的车上下来后,她就一直木然地找车钥匙,解锁,启动,全神贯注地把自己安全送到家。
年少时她一直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女生,倒不是故意矫情,只是生来泪点就比别人低,还特别有同理心。
非常容易带入主人公的境遇,看一部烂片都可以给创作者挤出两滴热泪。
绝对滚烫的。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不小心粉底液扯到了眼角会引起眼眶不适而产生的微红外,她的情绪很少波动了。
像是麻木了般。
当初因为学习压力大而引发的睡眠问题,早就随着年龄的增长趋于稳定。
至少在那个人再次出现之前。
林亦玟看了看表,回来得比预计早了些,还没到九点。
她坐在玄关处换鞋,掌心撑着略显陌生的绒面触感。
这个换鞋凳是去年回临安买新沙发的时候店家送的,老板娘特意给小姑娘选了个粉色,为了不让她压价还语重心长地关心着她:“送你一个小凳子,换鞋子的时候得坐稳了,扭着腰就有的罪受咯。”
年轻气盛的她从来没有坐下来用过。
但是今天夜里,林亦玟感觉特别累,坐在凳子上就没法再轻易地站起来。
先是眼泪无声地掉落,而后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最后在黑暗里抱头痛哭。
无尽的委屈席卷而来。
仿佛一刹那穿越了回去。
回到了那无数个曾经的瞬间。
在异国他乡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盔甲,那个人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击破,顷刻间彻底崩溃瓦解。
这么多年,她好像,没有得到任何成长。
林亦玟到现在,也不知道十六岁的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原先明明那么要好。
她甚至曾经确信,他是喜欢过自己的。
在2012年的春末晚风中轻声问她“你想听我唱歌吗”的傲娇少年,最终在舞台上炫技般地以一首《她的睫毛》拿下了那一年校园歌手大赛的冠军。
现场的聚光灯全部在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上聚集,宛若镀上一层光辉。
十六岁的林亦玟坐在学校的大礼堂中央,眼中带泪,看着众星捧月的他傲气地仰起头,欣然大方地接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掌声和尖叫。
她淹没在人群中仰望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人,身边是青春少女们的肆意呐喊,舞台两侧还能看到被保安拦着想要迫不及待跑上台献花的小迷妹。
看到江一铖被所有人认可,林亦玟从心底感到开心。
那个令人瞩目的少年,就该拥有这样喧闹热烈的青春。
就该是这样的。
林亦玟还记得江一铖在那年决赛上选的三首歌:
第一轮合唱,《七里香》。
第二轮独唱,《不能说的秘密》。
第三轮独唱,《她的睫毛》。
三首周杰伦的歌,让他同时成为了那一届歌手大赛的最佳人气王。
江一铖的音色本身和原唱是不同的,他并没有完全照搬复刻,在原调的基础上依据自己的喜好做了一些修改。
关于这些,那时音痴的林亦玟并没能听出差别。
只是在日后的很多年,她再想去听记忆里少年唱过的那几首歌时,怎么找,都找不到原先的感觉了。
有些东西随着时间一起走远了。
幸运的是,那一年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的少年并没有忘记他的承诺。
比赛前的江一铖已经因为帅气的外表和常年上榜的好成绩有了一些人气,加上在上学期的篮球联赛上投了超远绝杀出了不少风头,他的名字时不时地就会在校园男女口中被提起。
而歌手决赛那一晚过后,「江一铖」这个名字直接问鼎临安二中贴吧新一届校草。
二中高中部新旧校区加起来一共就三千多名学生,比赛结束没两天,江一铖的微博粉丝数已经过万。
在那个微博被当作聊天工具的年代里,还没有买粉这个概念的时候,他实实在在地路过了很多人的青春。
后来江一铖再去19班找林亦玟,围观的人便多了起来。
他们偶尔地一起同行,也会被拍下来放在贴吧上。
好在重点学校的学生还算把素质教育课给听了进去,一般的配文都是“江校草疑似女友”。
严谨得很。
林亦玟的音乐课考试被安排在了六月的第一周。
新校区的学生从高一开始每周只有周六休息可以离校,周日是强制回校参加自习的。
那一年五月的每个周六,江一铖都陪着林亦玟去练歌。
先是带她去KTV开嗓,让她不要害怕在自己面前发声,嚎累了去吃午饭,下午带她去熟悉的录音棚一点一点地逐字逐句挑毛病。
也一定会在晚饭前把她安全送回家。
林亦玟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有被谁这么认真地对待过。
两个人在相处的过程中也越来越自然。
反正每次见面都是有目的的,名正言顺的。从来没有做过别的什么事情。
绝对不需要多心。
明目张胆又暗自窃喜。
林亦玟依旧记得那个藏在闹市区一角的「悦音工作室」。
江一铖在那里给她录了很多个版本的单曲,最后决定用的考试曲目是梁静茹的一首《情歌》。
这是她五音不全的水平范围内能唱得最顺的一首歌了。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林亦玟在录音棚里把《情歌》唱了几十遍,以至于在考完试后很久很久,她都不想再听到这首歌。
贼腻。
期末考试周如期而至。
在林亦玟音乐课考试的时间段里,隔壁十八班的江一铖要去校园的另一角上物理实验课。
跟着大部队出发去文创楼前,林亦玟收到了他的短信。
「江一铖:别紧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