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的大脑从中读出她不怎么热切的关心。正在他纠结是否应该制止对方的行为时,井上敦促的声音已然先一步响起了。他投降似地垂下肩膀,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先下去,我很快到。”
然而原打算径直跳下去的笼岛此时却没了动作。她上下扫视一遍同期,随后就安安静静地盯着清水不动了。清水早就觉得这位一点红像极了某种动物,比起语言交流似乎更喜欢连嘴巴都不用张的眼神交流,偏偏表情还少得可怜。正当他在心里腹诽这位难伺候的同期的时候,那姑娘终于从完全静止的状态下脱离出去。然后冲他伸了一只手,像是要接过什么似的。清水低头确认自己确实两手空空,实在没什么可以交付给笼岛的东西,于是带着还在状况外的表情又盯了回去:“怎么了?”
“带你下去,需要吗?”
大概是他惊讶的表情太过夸张,方才做出类似于表达友善动作的人有些冷淡地撑起眼皮,看起来像是有些不耐烦。
笼岛选择很简单地把清水的犹豫理解成同自己如出一辙的不愿多绕远路,但是就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她的这位同期好像并不很擅长体术。所以从小被教育乐于助人的笼岛泉决定朝他伸出援手。将清水的惊讶犹豫全部收入眼底的姑娘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在脑中过了一遍可能会进行的对话,就放弃地收回了在空中的那只手,然后轻轻巧巧从堤坝边缘跳了下去。留下清水一肚子疑惑没处宣泄,苦恼地嘀咕道:“怎么总感觉她有点儿生气啊……”
然而当三人看清河岸边的状况后,就陷入了默契的沉默。
“呦,晚上好啊。”银毛上忍在微妙的气氛里抬起手冲几个小朋友打招呼,一双眼睛都笑成弯弯的月牙。如果不是他头顶还长着一只硕大的猫,看起来大概会更像隔壁班刚下班的班主任在回家路上偶遇别班学生的场景。
“晚上好,卡卡西老师。”笼岛敷衍至极地回应道,自从注意到他头顶的猫之后,这姑娘的视线就胶着在猫的身上。与其说是同卡卡西打招呼,倒不如说在跟他头顶的猫打招呼。井上的眼睛亮闪闪,热情高涨地提问道:“那是什么时新的发型吗,卡卡西老师?好酷!”“不……我猜那只是我们要找的猫……”清水有气无力地纠正道。
“呀……只是散步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然后就变成这样啦。”卡卡西说着,伸手抓住头顶毛绒绒的后颈皮,将它提溜下来。就像是猫身上有什么磁铁一样,猫往左的时候笼岛的眼睛也跟着向左转,猫往右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又跟着向右转。这种如有实质的视线实在叫人想要忽视都难。卡卡西无奈地耷拉下肩膀,朝一直眼巴巴望着他拎着的猫的姑娘所在的方向垂下头去,“太敷衍了吧,小泉……”
被控诉的对象纹丝不动,眼神像是能拉丝。清水在背后暗示性地轻咳好几声,嗓子都快咳出来也不见两位同期接收到信号。
“卡卡西老师,可以把那只猫交给我们吗?”清水最后如此问道。不料银发上忍抬起头,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他甚至稍微歪过头,颇有些刻意吊人胃口的样子:“这个嘛……”卡卡西瞥一眼终于舍得把注意力从猫身上转移开的小姑娘,语气词拖得老长,而后才笑眯眯接上后半句话,“当然可以。”说着,他冲笼岛招招手,要她凑上前来,作势就要将已经被捉拿归案的当事猫放进小姑娘怀里。怀里多出个毛绒绒的笼岛不自觉地僵直了身体,面上虽还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眼睛却小心翼翼定在长毛猫身上,动也不敢动。被抱进怀里的猫全然不解风情,没等卡卡西撒手再多一会儿,就扭动着身子,后腿一蹬嗖地从笼岛的身上窜了出去。
卡卡西:……
笼岛:……
就挺突然的。
于是最终的结局还是井上顶着一头的草屑,在河对岸抓住了趁机越狱的猫。那只同样弄得一身狼狈的长毛猫像是终于认清了自己将要被抓回去的命运,竟然一反今天早些时候上蹿下跳的劲头,乖乖巧巧蜷在井上怀里打瞌睡。原打算将抱猫的任务交给班里唯一的女孩子的两个男孩子在目睹猫手脚并用,身上每一根毛都在诠释着抗拒意味的一阵挣扎(并且差点儿又险些窜上井上的头顶再次逃窜)之后,默契地选择了让井上来负责这个任务。
井上和清水绞尽脑汁想替这种局面找到一个解释,至于笼岛则在男孩们手忙脚乱的一阵搪塞之后撇开视线,好一会儿才语气平淡地说道:“无所谓。”
……
那是他刚刚背弃自己的诺言以后没过多久发生的事情。无数次在午夜梦回重温冷白色的电光中穿透女孩胸膛时的触感,也许从那时候起他就被丢在一个循环往复、没有尽头的噩梦里。电流在雨中发出摩擦空气时的爆鸣声,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琳。”
他无声地张大眼睛。雨季的降水淅淅沥沥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他甚至不敢缩回那只夺走女孩生命的手,只是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眼睁睁看着琳。她像是往常无数个日子里一样,朝他微笑。只是在后者将自己判处要为之赎罪的无期徒刑之后,这种能包容一切,甚至是死亡都一视同仁的笑容就也成为他诘责自己的利器。
是他不够强,是他不能保护琳,是他违背了和带土的诺言。
是他旗木卡卡西的错。
琳死后的第二个夏天,卡卡西没有像往日一样被梦魇惊醒。在难得平缓的梦里,目之所及一无所有,声音、情绪、五感、思维……一切都是空白,所有存在皆为零——像是一片死寂的海岸,强制性切断内外一切联系,剥夺一切赘余,毫无道理可言。在那里,他就只是卡卡西,又似乎谁也不是。这样的梦持续了三天,直到他隐约察觉到这片虚无中有谁的存在,竭力调动起本能的警戒心,探究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