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橙红的火星闪烁,飘出缕缕白烟。
她站在他面前,尚未开口,已像回到十六岁那年,初次被干妈出售接客。
出于职业素养,她淡然一笑:“陆先生,谢谢你送的花篮。”
陆刈麟回头粗略地扫她一眼,齐耳电烫短发,脸上没扑粉,穿苕兰缎面薄纱蕾丝倒袖旗袍,腿间翻出一寸白色吊带玻璃丝。
窈窕佳人,身段圆熟,细看诸处好。
“你就是我弟弟那个红颜知己?”
文竹迟疑片刻,明知故问:“陆先生指的是——”
陆刈麟一指手边空位:“文小姐,请坐。如果我告诉你,厉少愚是我的弟弟,那你是否能安心在此坐上片刻?”
经纪人听过他的脾性手段,先礼后兵,生怕得罪一尊大佛,赶忙俯在文竹耳边提醒。
还不待文竹落座,他熟稔地捞起文竹的手,目光落在中指那枚方戒上:“这么红?假的吧。”
文竹脸上一热,烟迷雾锁,看不真切:“陆先生好一双慧眼,这的确是次等货。”
陆刈麟得逞,刻薄地冷笑,刻薄地想,美则美矣,浅薄无知,也就骗骗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眸中含着几丝鄙夷:“少愚有婚约在身,很为郑小姐费心考虑,想必文小姐也有所耳闻吧?他们此刻就在那里跳舞,你看看,多般配的一对。”
文竹一听这话,已然明白他此行的目的,心头倏的垮下两分,但面色如常。把烟点燃,淡淡吸上一口,循着乐声望向舞池,果真见那一对璧人亲密无间窃窃私语。
这种场景,文竹见得惯了,不放在心上,也不露怯:“浪淘沙,少年愁,年少慕艾,多多少少不能求。”
陆刈麟觉得有点意思:“文小姐,你真自信。”
面对孔、许之流,文竹还敢调情纠缠,但对面是陆刈麟,旁的不清楚,但跺一脚能让百乐门抖一抖,不是假话。
她似蝼蚁,既无心,也不敢。
当下心思一转,文竹轻轻翘起二郎腿,彻底显摆出固定在腿间的一圈白吊带,界限分明,引人入胜。
“陆先生小看人,“术业有专攻”么,做我这一行,和郑小姐那种大家闺秀抢男人是专长。”
“文小姐,你的思路真是——非常之惊人。”
文竹眼珠子一翻,忽然想到什么,新起个话题:“陆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
陆刈麟心说见过我的人多了,调笑地看她:“在哪里见过?”
“船上。”
“床上?”
“嗯。”文竹深深点头。
都是千年的狐狸,陆刈麟立刻会了她的意:“我是很尊敬文小姐这样的社会名流的,在哪里见都行,万万不能是在船——床上。”
文竹佯作冷脸:“我可是诚心与陆先生交朋友,您张嘴就拿我玩笑,这算哪门子尊敬?”
陆刈麟用折扇轻敲手心,随即打开水墨扇面,用钢笔在上面写下两行字,盖上私章,递过去用扇缘轻拨香腮:“一点心意,请文小姐笑纳。”
文竹脸色似走马灯,青一阵白一阵,睨见扇面后忽然一顿,顺手合上折扇递给经纪人:“收着吧,陆先生给的零花。”
经纪人捧到眼前一看,乃是“六仟元整陆刈麟”,拿到白府可兑现钞。一时乐昏了头,哪管文竹受不受辱,只知道陆先生太阔了!厉课长也阔,但远不到这个程度。
陆刈麟漫不经心把手掌探进裙底,抚至腿袜:“文小姐说我们见过,那我们就见过。偏我不记得这码事,不如今晚叙叙旧事,说不定就记起来呢。”
文竹为他掌中的薄茧所蛊惑,竟然生出一阵软意,只好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