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答应他?有他保你,你不会在这里。”
厉少愚依然紧闭着眼,没有回应。
门外。
阿莱转头望向孔可澄,这么久了,没听厉少愚说过话。她害怕。
孔可澄当然知道里面的情况,稳住阿莱,装模作样地探过去,对门口两名警卫低声说两句,其中一个就敲门进去,随后,审讯者起身出门。
稽查处处长赵紫述。穿一条月白、淡紫郁金香亮绸纱旗袍,外披一件及踝灯芯绒黑大衣,挽一把髻,戴珍珠耳钉,年逾四十,腹部浑圆,正孕育着新的生命。见到孔可澄和阿莱,眼前一亮,神色却未变,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孔可澄极恭敬地一点头,把阿莱推到面前:“赵处长,这是我的好朋友郑予莱,也是厉少愚的未婚妻,今天特意来探望他的。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她进去看一眼?出现任何问题我来负责。”
阿莱泪痕犹在,忙抖擞精神站直身子,以期留个好印象。
赵紫述双眼眯成一线,毫不掩饰地审视阿莱。她有职业病,以往只对男性犯过,如此恶意地看着一个年轻女孩,是头一遭。
手掌用力撑住腰身,把肚皮向前顶起,对孔可澄道:“你孔公子要探监,还用给我打报告?厉少愚软硬不吃,既然他未婚妻来了,就帮着劝一劝吧。赶紧把上面要的东西交代出来,省得再受罪。”
而后,她把目光转向阿莱:“我先回去休息。希望一觉醒来,他愿意开口了。”
二人齐声道谢,赵紫述打着哈欠,悠哉地晃出门。
孔可澄关切地安排:“看样子少愚兄这几天不好过,我去给他张罗点吃的,你进去陪他说句话吧。别哭啦,我会帮你的。”
阿莱推门进去,看见厉少愚昏昏沉沉地仰在审讯椅上,虽然西装革履,但已经憔悴得没个人样。心里顿时像被揍了一拳,伤处深深地凹进去,又痛,又酸,又涩。
她上前一步,已带上哭腔:“厉少愚!”
闻声,回光返照了。
厉少愚忽地双目圆睁,在审讯椅上坐直,眼睛被光刺得生疼,可他不想再闭下去,因为想看阿莱。
隔着一张木桌,他轻轻地唤:“阿莱。”
阿莱到厉少愚面前站定。他仰起脸,眼角闪出一点泪星。沉默片刻,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以为......我以为你生我气,躲着不见我。”想到那几天,阿莱的眼泪止不住,“我一直在找你,昨晚在丰阳馆遇见二哥哥,他帮我打听的。”
厉少愚抬手拭去她的泪,止不住地发抖,安慰道:“不要哭,我没事,快回去吧。”
阿莱泣不成声:“你还骗我,我都听见了!”攥着他的手腕不放:“他们到底要你写什么?你写给他们不成吗?”
“不成,我从没做过。”
自下狱以来,厉少愚便受尽虐待。
起先他们只是日夜不停地审问他、恐吓他,用这盏灯照着,不许他合眼。然后变成关禁闭,在一个棺材似的隔间里,黑洞洞的,只留两个呼吸孔,来来回回有人隔着板子问话,他实在扛不住,于是崩溃、痛哭、失禁。
不知过去多久,赵紫述打开那扇门,让他得以重见天日。像母亲一样拥抱他安抚他,让他能够吃饱喝足打针用药,甚至还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再把他带回这里受审。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在这里的每一天,他已渐次失去体面,尊严,人权。
也有可喜的,他终于认清国府的可怕之处。
这些事成为他最深的秘密,一辈子也不要阿莱知道。
不为别的,只是怕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