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撵不得,也轰不走,那就只能尽量试着和睦相处了。 因为只有这样,宁卫民才能把安心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嘛。 “我说,你今后对我尊重一点行吗?毕竟名义上我还是你的领导,而且我布置工作也是需要威信的。你再这样不分场合,给我下不来台,我这工作就没法进行了。到时候,就不是我愿不愿意和你做搭档的问题了,而是我的工作一定不保。” 宁卫民很会给自己创造机会。 这时候趁机训诫一下霍欣,约法三章,当然是最合适的。 霍欣也的确没法拒绝,因为宁卫民这旗号不但打得好,而且还是合情合理。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怎么尊重你?总不能要我给你端茶倒水伺候你吧?就像公司那两个前台一样?” “嘿,瞧你说的,端茶倒水怎么了?劳动不分贵贱,只有分工不同。社会主义教育都白受了?我们是在外企工作,可心还得是红的。你到底是不是红旗底下长大的?” “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啊?我是那意思嘛。” “不是就好,那看你的实际行动啦。” 宁卫民大义凛然,毫不客气地继续乘胜追击。 “还有称呼,你以后可不要再叫我名字了,要称呼职务。叫我经理或者宁经理都行,听见没有?” 霍欣撅起了嘴,颇有点不屑地说。 “切,不就是个副的嘛,论级别顶多是个科级,官架子倒挺大。” “嘿,这是什么话?你不会连公私分明的道理都不懂吧。我就不信了,你要是去你姨妈的单位上班,难道不叫她主任,张口闭口都叫姨妈啊?” 霍欣完全没法辩驳,再次被堵得没着没落。 想了老半天,也只有气鼓鼓的发起了无力的牢骚。 “我说宁卫民,你可真没劲!连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就会拿大帽子压人。” “幸亏你没走仕途,要不然共和国的老百姓可得受罪了。” “我看公司里那些人真没说错你,你就土包子一个,压根就不像在外企上班的人,满脑子官僚主义思想。” 这些话,其实已经算是霍欣承认了宁卫民口舌交锋的大获全胜。 宁卫民心里自然充满了喜悦。 不过,他当然知道这时候不宜喜形于色。 所以表面上还是道貌岸然故作大度。 “好好好,我没风度,我土包子行了吧?私下里由你随便说我,我吃点儿亏没关系。谁让你是女的呢。” “不过外人面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咱们俩还就是不能平起平坐。我可告诉你,一会儿回去,你就得给我好好表现一下,得帮我挽回恶劣影响才行。” “对了,今天再给你额外安排个任务,你抽空去给自己买几个口罩去,票据记着拿回来,我给你报销……” 最后一句,霍欣好奇了,眼睛睁得老大。 “给我自己买口罩?干嘛用呀?” 宁卫民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还用问嘛,当然戴上啊。这斋宫里到处都是粉尘,刺激皮肤,对呼吸系统也不好。你一个姑娘家,要记得带口罩才行,别不当回事,伤了身体。” “那你呢?你怎么不戴?” “我倒是想戴呢。可工人会怎么想?说实话,咱俩真不是平等地,虽说我是经理,你是实习生。可咱俩待遇是调过来的。你歇着,我干活。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我得跟工人一个待遇,一起吃公园食堂。不如此不行啊,否则人家不服我……” 嘿,瞧瞧,这一个甜枣儿给喂的。 反正也不知是不是宁卫民的口罩建议让霍欣感到了关心。 又或是那句“外人”让她忍不住浮想联翩。 再或是宁卫民最后那几句苦水吐的,成功换得了霍欣的同情和理解。 总之,就这么几句话下来,宁卫民就成功安抚了闹情绪的霍欣,并且把这二人上下级的关系给精确定性了。 毋庸置疑,对那些工人们来说,当然会为这种变化感到无比吃惊。 原本他们还以为宁卫民这下得焦头烂额了。 许多人包括班组长在内,都抱有一样心理,等着看宁卫民回来后,桑眉搭眼的狼狈相。 却没想到宁卫民是趾高气扬的回来,霍欣却成了低眉顺目的乖乖女。 看她给宁卫民递茶倒水的表情,就像刚才压根儿没吵过,俩人更没急赤白脸过一样。 甚至一个小时后,临走的时候,霍欣都颇有点旧社会受压迫妇女的意思了。 “经理,那我去了。你还有什么吩咐没有?要不要我帮你带点什么东西回来?你吃午餐肉嘛,我给你买一盒,增加点营养好不好?” 而宁卫民可倒好,颇有领导气派的大咧咧的挥挥手。 不耐烦的,就连句像样的回答也没有。 偏偏他狂归狂,却反而获得了漂亮姑娘的展眉一笑。 这奇异的景象,不但让全体工人都倍感惊讶,班组长都感到一种莫名的沮丧。 不为别的,他自己的事儿自己知道。 就他本人而言,要是和老婆大吵了一架。 虽然最终能挥以老拳,打得那造反的臭娘们忙口求饶,不敢炸毛儿。 可多半也得付出满脸花的代价。 弄不好还得吃两天咸得能把耗子变成燕么虎的饭菜。 如果要是他那个去年返城回来,刚刚结婚的亲弟弟,遇到像这样的情况。 不用说,就更得没出息到家了。 那肯定得低三下四地跑到丈母娘家请罪,然后像接皇宫娘娘那样把老婆接回来。 绝对做不到像宁卫民这样,竟然并不说什么软话,就能把这么一漂亮的大姑娘治得团团转,主动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