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也没舍得把自己的珍邮放弃,一直藏在自己的床板底下。 结果因此,反而在家里的第三代人中找到了传人,就是他最小的孙子贺军。 说起来这个缘分也是让穷给逼的。 贺家需要贴补家用,家里的孩子每天放学后都要捡废纸和碎玻璃。 贺军和他的哥哥姐姐们不一样,在垃圾箱构成的花花世界里,他不大关注那些铜丝、铁皮之类的物质宝物。 但对信封上的邮票,他很感兴趣, 每次看到好看的邮票,总要剪下来留好,当小人书看。 贺家的孩子是买不起小人书的,也舍不得去书摊上花钱看,看这些信销票就成了贺军非常珍惜的独门爱好。 他的精神世界由此受到了深刻的影响,开始通过邮票了解课本以外的世界。 有一次,他们姐弟三人走了运,还一起捡着一个破枕头。 后来居然发现里面藏了十几块钱,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发了大财。 贺军的姐姐和哥哥合计后,觉得他们可以把大票上缴,零钱留下,让姐弟仨好好过过嘴瘾。 然而没想到贺军却对此强烈反对。 看重精神甚于物质的他说,宁看着哥哥姐姐吃东西流口水,也要把他的那份钱用于买邮票。 最后,他硬是从哥哥姐姐手里讨了八毛钱,在邮电局买了一整套早就眼馋的《金鱼》。 那天,姐弟三人感受到的快乐是截然不同的。 在姐姐哥哥一饱口福,心满意足的时候,贺军忍着肠胃的抗议,为自己终于拥有了一套全新的邮票而狂喜不已。 尤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各自的人生方向和生活境遇,已经注定会因为这套邮票发生重大转变。 一年之后,这套《金鱼》邮票的价格就翻了三倍。 所以又发生了一件不可避免的事。 贺军的姐姐哥哥因为忍不住嘴馋,偷偷把这套邮票拿到马路市场上卖掉了。 痛失最宝贵的东西,贺军自然伤心极了,免不了要哭闹一番。 不用说,闹也于事无补,而且反而因为暴露了私留钱财的秘密,贺军还被父母呵斥责怪了一番。 不过尽管如此,好的一面却是,贺老先生却因为这件事发现了最小的孙子居然和自己是同道中人。 而且还知道了沪海的马路上又能做邮票的金钱交易了。 于是在看过贺军那些放在铁盒子里的信销票私藏后,贺老先生非常高兴的抚摸着贺军的头,开始教他保存邮票的正确方式,还有邮票的相关知识。 最重要的是,贺老先生还背着其他人,把自己藏着床板下的珍邮给贺军看。 并且教他什么是好邮票,和怎么以邮养邮。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领路人,贺军才算真正的进入邮票世界。 此后,他不但邮识以成倍的速度增长,也越发勤快的捡垃圾了。 甚至于他专捡垃圾箱里的信封,再顾不上其他的东西,眼里只能看见邮票。 为此,贺军开始具备一种特长,就是特别善于在肮脏丑恶中发掘美。 在烂菜皮,馊饭,用过的手纸下面,他能一眼认出偶然露出的信封角角,同时想象出被污秽物掩盖着的精美邮票。 当他在苍蝇乱飞,酸臭刺鼻的垃圾堆里捡到一个贴着美丽邮票的信封。 他往往忍不住会忘情坐下,在现场就久久欣赏。 而捡回来的信销票,经过正确的处理,凑成套,会跟着祖父一起拿到马路市场上卖掉。 卖掉的钱,他们会用来再去买那些发行量小,题材好,有升值前途的新邮。 从六十年代末期到七十年代末的所有特种邮票,贺军统统没有错过机会。 这就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贺军的收获既有知识上的,也有财富上的,更有和祖父情感上的。 完全可以说,这些捡破烂的日子为贺军成为沪海邮市排名第一的大户打下了坚定的基础。 到七十年代末的时候,贺军和祖父携手聚沙成塔,已经折腾出了不下十万元的财富。 只不过爷孙俩一直瞒着家里,而且都把财富变成邮票了,都放在贺老先生房间上面的阁楼里,用铁皮箱子塞得满满腾腾的。 什么牡丹花、菊花、黄山、领袖头像、民间舞蹈、杂技……都有。 要是外人进入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误以为是邮电局存货的库房。 再加上到了1981年,贺家福星高照,彻底转运,又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政策落实,房契和许多财物又回到了贺家。 贺家便又陡然而富,重新过上了富足的日子。 只是万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几天,贺老先生酒后没关窗户,一个不慎,中了风,自此卧床不起。 而且很快就因为年老体弱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临终之前,贺老先生当着全家的面做了看似已经老湖涂的财产分割。 首先,小洋楼的房子一人两间,供子女孙辈成家立业。 贺军自己打小住的那间屋子,因为与哥哥的相邻,在贺老先生过世后,要让与其兄。 而贺老先生的这间屋子和阁楼则归贺军所有。 其次,退回贺家的那些东西,除了邮票归贺军之外。 其余的财物全由贺老先生的儿女和其他孙辈按人头平均分配。 最后,就连钞票贺军也没份,七万多的存单,一样是其他人平均分配。 这么一来,除了贺军得了两间房所有的邮票,其他人每个人都落了两三万的财货。 由于思维和知识上的差距,贺家的人除了心里有点不解贺老先生为何“亏待”小孙子,还有点窃喜之外,并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