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蝉鸣,热烈而又嘹亮。英王府的下人们踩着梯子,四处粘虫。书房内,连安将探来的消息禀报英王。
赵家村平平无奇,要不是小姐察觉让他们去察杨行首,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小村子。然而,连安发现,盯着赵家村的,远远不止他们。
“对方是老手,奴才跟了他们几天,都跟丢了,他们似乎早就有所防备。”连安道。
“把人都撤回来,”他们的行动已经被人察觉了,萧煜轻轻敲着桌案,若有所思,“重新安排人,要无声无息地进村。”
“奴才明白了,还有,”连安抬头,“奴才怀疑,李含章已经发现小姐的身份了。”
萧煜顿住动作,眼眸轻掀,听连安继续说道,“奴才这几日出入侯府时,总感觉被人盯住了。”
“让她回来,她,”萧煜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瓷盏碎裂的声音。
连安急忙去瞧,只见叶琳琅站在门口。远处连平急匆匆地赶来,“你怎么回事?我都说了,不要靠近书房。”
听荷委屈地收拾着碎片,叶琳琅扶她起来,“是我让她来的,连护卫要怪就怪我吧。”
连平噤了声,方才,听荷哭着跑过来说,叶孺人和李侧妃起了争执,要请王爷过去,否则要出人命了。
连平慌了手脚,带着她去找王妃。路上听荷崴了脚,说要先行回去。哪里知道,她跑回了书房啊。
“萧煜,”叶琳琅笑靥如花,径直抱上他,“你去哪了,我早上醒来找不到你都急死了。”她目光澄澈,单纯天真。
萧煜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等我忙完就去找你。”
“那要到什么时候,我想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叶琳琅撒着娇。
“好,我陪你回羡仙院。”
叶琳琅开心地点点头,瞥了眼书房,眸光微动。
榕树下,阳光透过密密的枝叶,星星点点地漏下来,洒在萧煜的侧脸,鼻梁挺拔,眼角微挑。他低着头,跟连安交待了两句,脸庞忽明忽暗,轮廓俊美。
萧煜不知道说了什么,连安面露迟疑,“王爷,这。”
“按我说的做,去吧。”连安无奈地作揖,随即离去。
叶琳琅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蓦地听荷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抬起头,萧煜正向她招着手。叶琳琅笑着跑了过来,挽起她的胳膊,笑意吟吟。
后面,连平紧紧盯着听荷,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她放慢了脚步,准备找她问个清楚,连平先发制人,“你怎么回事?怎么带叶孺人来书房了?”
书房重地,一般人是不能进的。听荷自觉有些理亏,但想到叶孺人,还是挺直腰背说,“她是王爷的姬妾,我帮她获宠有什么不对嘛?”
连平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总感觉她哪里说得不对,却又无法反驳。撂下一句,“我说不过你,总之,你别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听荷横了他一眼,她主子是谁,还用得着他说。
临近秋闱,全国的举子们涌进京城,街上人山人海。运河边,船只星罗棋布,灯火通明,姑娘们指挑琴弦,丝竹声声,潺潺如月。
举子们即兴吟诗,纷纷使出真才实学,争个高低。他们都想在秋闱前,名满京城,传到考官的耳朵里,无疑是加分项。
纸醉金迷间,幽幽的酒香散发在空气中,混合着墨香,弥漫四溢。书生们手执毛笔,必走龙蛇间,诗作即成。
“好诗,好诗啊,钱兄大才,我等佩服啊。”他们拿着诗作连连称奇,临娘接了过来,递给了李含章。
他半撑着下颌,醉眼朦胧,扫了一眼,忍不住起身,拍着钱举人的肩膀,“好,好,好。钱兄诗风清雅,才华横溢,令人佩服啊。”
“哪里,哪里,李兄才高八斗,仗义疏财,为我等提供这聚集之地,钱某感佩啊。”他说得恭敬,余下人也应和着。
临娘听着,目露鄙夷。前几日,李含章跟几个狐朋狗友来画舫喝酒,结识了一群举子,他们吟诗作赋,莺歌燕舞。李含章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居然包了画舫一个多月,乐得妈妈们嘴都笑歪了。
李含章藏在太子身后这么多年,真不是白藏的。临娘深有所感,他装起纨绔来,比谁都像,妥妥的浪荡子弟,任谁都看不出他是个谋士。
没一会,李清回来了,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临娘望着他们主仆,陷入沉思,李清去哪了?她光顾着照顾李含章,竟没有察觉李清不见了。
李含章胸有韬略,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泡在画舫十多天了,每日都是醉醺醺地回府。
她故意耍性子,央求着要跟过来。李含章拗不过她,这才带上了她。
画舫里,除了书生意气,就是管弦丝竹。临娘瞅了两个时辰,也没瞧出来哪里有问题。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就是不对劲。
太子困在皇陵,朝臣们一面倒,英王占尽了优势,已然是众望所归,就差个太子名分了。但太子党却犹如十七年蝉,悄然蛰伏,毫无声息,连丝毫的把柄都抓不到。怕只怕,一朝破土,临娘攥紧了手心,心事重重。
蓦地,她皱起秀眉,远处,几个举子簇拥着李泽进了画舫。他怎么在这?临娘抬起脚步,想跟去看看。
“烟临姑娘,走吧。”李清站在马车旁,见她发愣,喊她。
临娘回过神来,上了马车。冗长的街道,寂静无声,只有马鞭挥斥的风声,悠悠地回荡在巷口。
青梧院里,临娘拧着巾帕敷在李含章的额头上。他睡相很好,即使醉了酒也是乖乖的睡觉。烟雨递来换洗的帕子,悄声说,“你去睡吧,今夜我替你守着。”
这几日,烟临都是睡在隔壁的耳房,从来没有留宿过。烟雨对她的话不由得信了几分,相信她是真心想要离府的。
既然她有心上人,那她也愿意成全。
临娘想到画舫的事,心有疑虑,便应下了。夜色沉沉,蛙声阵阵,三更时分,几只鸟儿掠过窗棂,横翅飞过的瞬间,地砖上多了一张梨花笺。
烛火缓缓划过纸张,墨色的字渐渐显现:“生疑,速离。”
临娘淡定自若,一捧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