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料峭,地上湿哒哒的。沉沉的乌云徘徊在空中,漆黑的闪电划破长空,又一场暴雨要倾泄而下。
李含章站在廊芜上,听着里面的声声哭泣,还掺杂着几声怒骂。原本,他可以按照老夫人的主意,将她悄无声息地送回家,再接受林家的赔礼和人情。但他一想到死去的人,心里的怒火挡都挡不住。
既然踩着别人的尸骨嫁了进来,就该安分的做好侯夫人,哪怕是守一辈子的活寡。烟雨蒙蒙,李含章想,过去的终究是要了结了。
林尚书走出来,站在他的身边,“你说的,我答应了。素琦与你和离,你们,再无任何干系。她此生,会在家庙里度过下半生。”
李含章抬脚欲走,林尚书叫住他。“李含章,她好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这样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她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余生却要伴着青灯古佛,蹉跎一生。
李含章不说话,有些话,他已经说过了,他不愿意再搭理林家人。“等等,她想见你,”林尚书叹了口气,“最后一面。”
大雨滂沱,天色暗沉。昏暗的光线让人辨不清事物,林素琦坐在罗汉床上,目光呆滞。直到李含章走了进来,她抬起头,望着他。
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看似温润的面孔下却藏着一颗无情的心。他坐在窗前的交椅上,两人隔着屏风。
林素琦想,他定是气极了,连见都见不想见她。想到这,林素琦笑了,“李含章,我背叛了你。”
“你想说什么。”
他语气冷漠,仿佛对此丝毫不在意。林素琦怒极,抓起手边的迎枕就扔了出去,“李含章,我怀了别人的孩子。”
“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些,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抬脚就要走。
屏风里,林素琦却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悲凉,“哈哈,李含章,你不在乎,是吗?哪怕我背叛了你,你也不在乎,哈哈。”
“那你在乎什么呢?哦,我想起来了,你在乎那个侍女,那个一心想逃离你的侍女,”李含章驻足,透着屏风望着她。林素琦猜到自己说对了,她愈发张狂,句句犹如利剑,戳在了他的心上,“但她不喜欢你,她喜欢的是别人。即便她怀了你的孩子,也依旧跟别人跑了,哈哈,你看看你,多么可怜。”
“说够了吗。”他声音低沉,眉梢间泛起冷意。
“没有,”林素琦面露癫狂,“我是背着你偷人,但那又如何,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李含章,你看看你身边的女人,除了我,还有谁会那么爱你。烟雨跟了你那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帮着那个贱婢跟人跑了。她们对你,通通是虚情假意,只有我,只有我,守了你这么多年,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冷若冰霜,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跟个捂不化的石头有什么两样。”
她泪水涟涟,趴在迎枕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含章坐了回去,不出声。等她哭完后,缓了缓情绪,“李含章,你拿我跟我爹做交易了?”
“嗯。”
林素琦抹了抹眼泪,仰起头,“你跟他说了什么?”
李含章沉吟片刻,“你不需要知道,你是你父亲的女儿,他为了你,自是什么都肯做。”
呵呵,林素琦冷笑一声。脑中想起,她父亲的怒骂,“恬不知耻”,“败坏家风”。她这样的女儿,他还会在乎吗?
“李含章,我们和离,错的不止是我,也有你的一份。如果日后,你敢伤害林家,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皇位之争陷入胶着,李含章是太子一党,林素琦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交易了什么。
“不会的,林家本就在漩涡里。”李含章不愿意多说什么,推开门,拂袖而去。
阴雨绵绵,雾气弥漫,廊前的灯笼都被打湿了。李含章顾不得这些,提步就往青梧院走去,他吩咐李清,让人把烟雨带过来。
沉寂的屋内,微风拂过,琉璃灯火晃着,映在烟雨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跪在潮湿的地上,垂着头,心里打着鼓。
一刻钟前,李清把她带过来。她屈身行礼,李含章望着她,久久不应。她慌得弯下了膝盖,在这跪了有一刻钟了。
李清走进来,在李含章耳前低语了几句。他望向烟雨,“你弟弟前阵子去哪了?”
烟雨抬起头,眼神微闪,支支吾吾地说,“去,去我姑姑家了。”
“你父母早亡,你带着弟弟和妹妹逃荒来的京城,烟雨,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姑姑。”李含章眼神凌厉,盯得烟雨瞬间就慌了手脚。
“许是奴婢记错了,他,他去了…。”
“烟雨,”李含章沉声,眉心紧锁,“林素琦都跟我说了。”
烟雨猛地抬头,眼底湿润,身子微颤,背后湿了一片。
“你十岁入府,十三岁进的青梧院。烟雨,算算,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啊。”
烟雨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她伏身磕头,“爷,奴婢错了,奴婢对不起你。烟临让人抓了我弟弟,我是被她逼的。”
“侯爷,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要害夫人的,都是烟临,是她让我干的。她发现夫人与人有染,让我偷偷把夫人的避子汤调了包。说只要夫人有了身孕,侯府必定容不下她。”
李清手心微微冒着汗,抬头觑了眼李含章,敢情夫人有喜是烟临姑娘的杰作啊。我就说嘛,哪有偷人还带怀孕的。
“她为什么这门做?”李含章问。
“因为,因为夫人害过她,她要报复,报复,对,对,就是这样。”她言辞闪烁,一听就不是真话。李清撇撇嘴,说是烟临要挟她换了避子汤,她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呢。这点小心思,他都能看得出来,何况爷呢。
“爷,奴婢知错了。”
李含章拧眉,“烟临失踪,是你帮她的。”
“是,奴婢也是被逼的,”烟雨额头抵地,声音嘶哑,“她说她表哥在外面等她回去成亲,她不想留在侯府,奴婢这才帮着她骗侯爷,她瞒过了大夫,让您对她放松了警惕。在进佛堂的当天,她就跟奴婢换了衣服,逃了出去。”
“瞒大夫?骗我?”李含章喃喃自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捏着玉扳指的指尖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