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清一带着陆禾上了马车,太师府附近几条街的几个行人忽然全都打起了精神望过来,可惜朗清并未注意到这些。
陆禾瘦得惊人,窝在他怀中小小一团,朗清这一路抱着她疾行,竟感觉不到疲劳。
只不过一个月未见,这个女人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朗清记得那日陆禾娇媚狡猾的戏弄他,像是狂风骤雨中坚韧的蔷薇无所畏惧,如今她靠在自己怀中模样奄奄一息甚是可怜。
想到为了这个女人,这段日子郑言在朝堂上跟齐王的针锋相对,朗清就不解。
既要保她的命,何故又对她不闻不问?
找了离太师府最近的医馆,大夫把过脉后只让小徒弟去煎了一碗姜汤。
“一碗汤便好?”朗清睁大眼,满是质疑。
大夫一指屏风那头:“你自己过去看嘛!”
那边小徒弟刚把药给陆禾灌下去,陆禾便悠悠睁开了眼。
老大夫摸摸胡子,慢慢道:“她这是被冻晕了!再者,似她这种底子孱弱之人,生病反而最好治,最怕的是康健之人忽然病倒……”
老大夫还没说完,朗清就奔了过去。
“陆姑娘,你没事吧?”朗清看她脸上有两团不正常的红晕,想去摸一摸她的额头,可刚要触碰到,却又急急停住。
她歪在竹榻上,几束青丝散漫的垂在耳边,娇弱无力。
陆禾温柔的看着朗清,冰凉的手握住朗清的,将他的手掌放置在脸颊一侧。
朗清忽的有些眼睛发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陆禾原本柔和的嗓子有些沙哑,她问:“有起烧吗?”
朗清如梦初醒,讪讪收回手,往日里浪荡风流的纨绔公子说话都磕巴了:“有……有一些。”
陆禾目光似银河,流转星辉:“多谢。”
她收起所有的尖刺和假意,温柔的看着自己,朗清忽然生起一种想把她藏在深闺中的心思,怎么会有人穿着粗布麻衣、脚带镣铐如此潦草的打扮,却还能美成这样?
平日里和女子的戏谑打趣全都显不出来了,他只坐在陆禾身旁,正经问道:“今日我得了刚运进京的乌山竹翠,想着上回你教我泡茶,所以想把那些茶叶回赠给你,谁知道碰见你晕倒在院子里。”
顿了顿,他问:“你病成这样,惜承就没问一句?”
陆禾摇头,目光苍凉:“太师已经多日不曾见我了。”
朗清问:“其他人呢?”
陆禾凄然一笑,幽幽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也是,郑言如此待她,太师府其他人更不会待见她了。想一想,她真是可怜,身世如浮萍,无人怜惜无人疼爱,朗清不由目光一暗。
陆禾忽的一阵难为情,她哀哀的看着朗清:“我……我有些饿……”
别的虽帮不上她,可吃喝这些小玩意儿却难不倒他,朗清打起精神:“你想吃什么?”
陆禾苍白的唇泛起笑意:“若是想吃天香楼的芙蓉鸡,是不是有些奢望?”
朗清瞬间眉飞色舞,如数家珍:“天香楼除了芙蓉鸡,还有八珍豆腐、酒酿鸭也是一绝,我去叫人给你买来。”
他说着便转身出了医馆。
待朗清一走,陆禾适才的娇弱温柔顿时消失无踪,她的脸色依旧不好,可眼中却有一种不见尘世的冷酷。
坐起来太快,陆禾略微有些晕眩,适应一阵后她走出屏风,到了医药柜台前。
小徒弟蹲在后门看炉子,老大夫佝偻着身子在柜子前配药。陆禾走过去,将光线也略略遮住,在药柜上投下一片阴影。
老大夫发觉视线不明,抬起头,看见冷傲似雪的女子正淡漠的看着自己。
“老朽在给你配药,很快便好,回去躺着吧。”大夫眯着老迈的眼,并不像在朗清面前那么有耐心。
陆禾想,他是看到自己的穿着,把自己当成女奴了。
她牵了牵嘴角:“我叫陆禾,是从太师府出来的。”
老大夫也不抬头:“管你从哪里出来……你说你叫什么?陆禾?”
浑浊的眼珠中有些愕然,老大夫睁大眼上下打量了她一阵,然后欲言又止的低下了头,目不斜视的抓药。
适才不紧不慢的速度,这会儿倒突然迅速起来。
老头的神情尽收眼底,陆禾敲了敲柜子,问:“齐小世子是哪一日出殡的?”
太师府里除了双琴,无人敢和她有过多交流,以致外界消息她一概不知。
老大夫的嘴巴哆嗦起来,头压得更低。
陆禾歪了歪头,看见旁边一把剪子,她好整以暇的把剪子拿来端详了一阵,猛的将剪子插在老大夫即将伸手去够的药盒里。
剪子的尖端处刺破木台,铮铮立在老大夫面前,老大夫抱着手往后退了一步。
看炉子的小徒弟也看过来,茫然无措的瞧着这边。
从齐王府婚宴那天起,这位陆姑娘的名字可在街头巷尾传得无人不知,谁人不知这女人中了邪发了疯!
老大夫一颗心七上八下,只敢从眼缝里瞅她,见她不耐的又想开口,老大夫忙道:“齐小世子……并未出殡,棺材仍旧停在齐王府中。”
陆禾道:“人都死了一个多月了,为何还不出殡?”
老大夫抖得如筛糠:“郑太师一口咬定,齐王世子是被地痞所杀,齐王却道他窝藏凶手,放话说……说说说真凶一日不缉拿,小世子就一日不下葬。”
陆禾抓起一把甘草,闲闲的搓弄了一下,问:“真凶……齐王可曾说,真凶是谁?”
老大夫一个劲儿的瞅她,再不敢说下去了。
齐小世子被杀那日,这位陆姑娘一袭血衫进了太师府,京城里的百姓可全都看见了!
听到外面轻快的脚步,陆禾将剪子拔出来,温柔的递给老大夫,语气孱弱:“今日当真是多谢老先生了,陆禾不胜感激。”
朗清拎着食盒走进来:“你怎么就起身了。”
陆禾眉心微蹙,嘴角噙着一丝清愁:“适才躺一会儿,觉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