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画,在七天后被苏右安呈给了郑言,陆禾并未看到。她只是听双琴说,郑言看到画之后,赠给苏右安黄金万两。
“也不知是怎样一幅画,黄金万两……”双琴用铜斗熨着衣服,小小的惊叹了一下:“一幅画值黄金万两,闻所未闻,这下苏郎的名头只怕传的更响了。”
双琴自说自话了许久都没听到陆禾回应,她回头,只见陆禾拿着一把剪子正在裁剪一匹鹅黄的月影纱,神情专注认真,似乎将外界所有声音都摒弃了。
“你怎么想起做这个颜色的衣裳了?”双琴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捡起地上被扔掉的大片废料,惋惜的摸了一会儿问道:“你不是喜欢颜色鲜亮的衣裳么?”
陆禾道:“什么东西看久了都会腻的。”
双琴点头:“那倒也是!那你想做什么样式的裙子?我叫绣娘来帮你做!”
陆禾道:“我把料子裁好了,你便交给绣娘,其他的不必旁人插手。”
双琴打量她一眼,捂着嘴笑道:“放心!保证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难得见你对这些有兴致。”
二人正说着话,忽有小侍女来请:“陆姑娘,苏公子请您过去。”
双琴道:“昨夜宴饮,苏公子说今日离开,只怕是要跟你道别呢。”
陆禾不慌不忙剪完最后下,她把剪好的布包好交给双琴后,慢悠悠的洗了手,才跟着小侍女过去。
苏右安还是第一次见面穿的那件白衫,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在太师府住了大半个月他连行李都没一件,就那么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观赏屋檐上的鸽子,显得遗世独立。
“苏公子。”陆禾走进去,叫了他一声。
苏右安道:“今日我要走了,走前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他进屋片刻,拿出一幅长长的卷轴交给陆禾,陆禾打开一看,顿时红了眼眶。她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娘了,如今见画上栩栩如生的人,陆禾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忽然全部涌上喉头。
半晌,她压抑着哽咽,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多谢你,你今日离开,是要去哪里?”
想到苏右安前些日子曾说接下来要去永州看看,她问:“你是要去永州吗?何时离京呢?”
“没有那么快,好几年没回京城,自是要多待一些时日的。”苏右安装作没看见她红彤彤的眼睛,拉着她在门口台阶上坐下,轻松道:“郑太师为人阴狠,我是不欲与他相交的。我虽出身世家,可早已家人断绝关系,身后无人依靠,看似郑太师对我礼遇有加,实则是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若非你相助作画,我只怕要在这里待更久。”
“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你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苏右安看着台阶下的青草,语气平淡。
陆禾淡淡一笑:“你也知道郑言权势滔天,只要讨好了他,我又有什么办不到的?”
苏右安听到这句话,扭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她:“你和郑太师之间的事我不清楚,不过刚来时,郑太师那么对你……将来你若惹他不开心,又再次落入那样的境地怎么办?”
“即便再次触怒他,你又能帮我什么呢?”陆禾亦回报给他认真:“你有与郑言抗衡的能力?”
“我不能,”苏右安坦然道:“但是我可以带你离开京城,只要我离开京城,再无人能寻到我的踪迹。”
“带我走,只怕你真的会得罪郑言,你敢?”陆禾轻笑。
“其实郑太师……”苏右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我与他闲谈时,他曾透露过让我娶你的意思。”
陆禾微微睁大眼,苏右安又道:“不过娶你的条件,是要入朝为官,所以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陆禾双手放在膝上,把下巴搁上去:“这么说来,郑言倒是也为我考虑过。”
“或许吧,”苏右安站起来:“反正你若有难处或是想离开京城,可以随时找我,离京之前,我都住在一品楼。”
“走啦!”他站起来,潇洒的朝陆禾挥挥手,阔步外出。
“苏右安!”陆禾叫住他。
苏右安回首,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刚刚说的,是真心话吗?”陆禾直视着他。
苏右安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间的飘忽,他笑得更深,回头往前,右手高高挥了一下,留下八个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样随心所致的人,陆禾瞬间有些羡慕,可是她知道自己并不会有这样快意的人生。在她没有替陆家报仇之前,她只能站在泥泞里。
京城第二场雪开始下的时候,迎来了年关。
陆禾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再见过郑言,她叫双琴带了许多话表示自己想见见他,然而总是杳无音讯,郑言似乎打定主意不见她。
仿佛在水中走路,陆禾无处发力。
她这时分外的想念苏右安,至少苏右安在时,她能去右院学画,每次都能经过郑言的院子。虽然总也遇不上郑言,可她看一看那扇紧闭的门,在枯燥中逐渐丧失的耐心又逐渐升起。
隆冬腊月的,陆禾穿着单薄的往花园里去。
其实她怕冷的紧,一点不想在这么冷的天出门,可是想着郑言或许会什么时候经过花园,自己便有见他的机会。
想到此,陆禾有些嘲讽的想,自己仿佛成了深宫怨妇一般,日盼夜盼的想见皇上一面。
花园的花都已凋谢,双琴叫花匠移植了许多红梅,无心观赏这怒放的鲜红,陆禾径直走进凉亭坐下。
然而今日不巧得很,才刚坐下,淑棠便带着一众侍女来了。
淑棠不像是来赏花的,倒像是寻着她的踪迹而来,张口便是恶毒的言语:“听说有人日日往这里来挨冻,盼着见太师一面,我当是谁?原来是陆姑娘!这都没到春日,陆姑娘怎么就开始害病了?倒像是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
陆禾闲闲的看了她一眼,并不动气:“听说?听谁说?”
“听谁说不打紧,只是你往后不许到花园里来!”淑棠手搭在侍女胳膊上,她穿着一件灰褐的狐狸毛大氅,一派雍容华贵。
她理直气壮的喝令,倒像是这府里的女主人。
陆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