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毕竟有了春秋,体力衰弱,不可这般劳累。《字典》的编撰费时费力,工程巨大,自当慢工出细活,缜密思维、细细雕琢,不必急于一时。这些书简辨认困难,大可命那些知识渊博的博士们去伤脑筋。您只需居中调度,妥善安排即可,何必亲自上阵,劳神劳力?” 人老了精力不济,身体机能下降,若是长期翻找辨认这样的竹简,逼得不说,眼睛就受不了。 必须予以劝导。 房玄龄叹口气,走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道:“《说文解字》乃此前古未有之书,许君之所独创,即便是郑玄注书,亦往往引其为证。只可惜久已失传,唯有一二残篇留存于世,许多儒者试图予以填补,却相差甚远。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也,岂能含糊懈怠,似是而非?这《字典》不编撰便罢,既然编撰了,自当精益求精,不负仓颉之初衷也!” 房俊默默点头。 这位便宜老爹性格便是如此,要么不做,做就做到最好,绝无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房玄龄说了两句,拿起茶壶到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看着房俊道:“这些时日将‘讲武堂’那边的事情尽快落实,然后择取一个黄道吉日,将那新罗公主娶回来吧。” 房俊忍不住埋怨道:“父亲,当初陛下提出这事儿,您怎地就不拒绝呢?新罗如今虽然内附,但是其国内各方势力尚存,且其国富裕,如今朝堂上那些个世家门阀都盯着这么一块肥肉,吴王想必到了那里,也得脑袋大上好几圈儿,咱家又何必往这趟浑水里头蹚?” 房玄龄当了半辈子宰辅,岂能不知房俊所顾忌? 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些道理为父都看得明白,只是既然开口,为父如何拒绝?” 房俊差点翻白眼。 得咧,这位就是一等一的忠臣,这辈子对于李二陛下的命令从来都不曾违抗,一声令下纵然是刀山火海都不皱一下眉毛便往里头闯,何况是给自家儿子纳个妾? 即便知道有麻烦,却万万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忍不住嘟囔道:“您这分明就是卖儿子啊,拿儿子的幸福讨陛下的欢心,反正有什么麻烦也都找儿子我,烦不到您头上……” 房玄龄瞪眼道:“说什么浑话?陛下乃是九五至尊,令出法随,休说赐给你一个新罗公主,便是要吾家诸人之项上人头,为父也照样遵从。绝无违逆!” 房俊不信:“您也就说说,等事到临头,您可就不这么想了。” 房玄龄勃然大怒:“放屁!你个混账东西,老子是那等满口阿谀之词,事到临头保命惜身公然违抗陛下的佞臣乎?不当人子的混账!” 他差点气坏了! 这混账儿子,岂非怀疑老子对皇帝的忠诚? 老子这一辈子效忠君王,从无私心,陛下的任何一个叮嘱、托付,都竭尽全力的去完成,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天下人没有一个怀疑老子的忠诚,如今反倒是自家儿子说出这等话语? 岂有此理! 放下茶杯,顺手就将书架上的一个鸡毛掸子给抄了起来,指着房俊的鼻子,骂道:“你个逆子,今日若是不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来,老子扒你的皮!” 好几年了,房玄龄都未对这个儿子发这么大的火。 哪怕他满长安城的嚣张照耀,甚至是创下灭门元家那样的弥天大祸,房玄龄都极力维护。 但是今天没法忍了,你这个混账犊子要翻天啊! 房俊心里一抖,瞄了瞄门口,口中道:“儿子若是找出您违抗皇命的事情,您可不能打我!” 房玄龄气得胡子一翘一翘:“行,你给老子说明白了,若是真有此事,老子饶你一命!” 房俊道:“当年陛下将宫女赐予父亲,命父亲纳为妾室,父亲最终不也是断然拒绝,坚持不受?” 房玄龄:“……” 娘咧…… 你个小混账居然说的这件事儿? 的确是违抗了皇命,没敢领受赏赐,但那能怪我么?你娘都快要服毒自尽了,难不成老子为了皇帝赐下来的两个千娇百媚的小宫女,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娘服毒自尽? 可是说到底,房俊说的也没错,他的确拒绝了李二陛下的赏赐,违逆了圣意…… 然而…… 房玄龄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劈手就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朝着房俊掷过去,破口大骂:“混账东西!那能一样么?老子当时若是不违逆皇命,你母亲现在都服毒死了多少年了!” 房俊说出那句话,早就防备着老爹了,见到老爹扬起手,“呲溜”一下便蹿到门口,一个闪身便跑出书房。 听了这句,房俊又从书房门口将脑袋谈进来,幸灾乐祸道:“哦——原来如此,当年您不是不想,而是形势所迫……儿子了解了!那啥,儿子上朝回来,还没有去拜见母亲呢,这就过去看望母亲,说说话儿。” 房玄龄本是一脸怒气,闻听这句,俨然被施展定身术一般,呆了一呆,继而面色大变。 “混账!你给老子回来!” 房俊嘻嘻一笑,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您老把咱往麻烦上头推,那还不许咱小小的报复一下? 这老爹总是瞎掺乎事儿,真心想给儿子物色几个美人儿,您倒是将长乐给弄回来呀…… ***** 天色已近黄昏。 房府后院,斜阳余晖倾洒在花树房檐,蒙了一层淡淡的晕彩,一派祥和安宁。 房俊一路向着后院走去,沿途经过的仆人婢女尽皆恭敬鞠躬,避在路旁,房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微微颔首,脚步轻快。 虽然他的神情很是轻松和蔼,但几乎所有的仆人婢女却大气儿都敢出…… 房家的家主是房玄龄,致仕之前乃是当朝首辅,权倾天下。然而房玄龄的性格温润如玉,即便是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