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大江潮涌。 那艘货船在暗夜之中冒着疾风骤雨缓缓驶出吴淞江,进入长江水道,船上的人暗暗松了口气,都未发现偷偷摸摸缀在自己后面的一艘小巧的乌篷货船 为首的那位身材健硕的首领一把撤去脸上的黑巾,长长吸了口气,骂道:“这鬼天气,是天漏了还是怎的?” 自然是一口高句丽话。 说完,他也不理那些歪坐在船舱里的手下,径自来到舱中靠窗的地方,那里有一张案几,上面有几样精致的小菜,一壶江南的黄酒,案几旁坐着一个身穿锦袍面如冠玉的俊俏青年 一屁股坐待案几旁,连连自斟自饮了三杯,伸手在盘子里抓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长孙郎君,这回咱们兄弟冒着生死危险替你办事,总得表示表示吧?” 长孙郎君微微一笑,颔首道:“那是自然,某何曾小气过?待到回了平壤城,美酒美女,任君享用!” 心里却不以为然,若非某事先动用了“暗子”,你们岂能轻而易举的得手? 怕是连地方都找不到 不过上位者之道,自然要奖惩分明,人家的确是拼了命的给你办事,又岂能吝啬一点点的好处呢? 那人大喜:“吾高延寿最喜欢你们唐人,大气!往后在平壤城有什么麻烦,只管跟吾知会一声儿,吾给你出头!” 长孙郎君颔首微笑:“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交了您这个朋友!” 面前这人乃是高句丽王族,不仅深得高宝藏信任,渊盖苏文亦对其信重有加,委以兵权,算得上是高句丽朝中的实力派,与之交好,益处甚多。 事情办得顺利,两人都很满意。 高延寿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得意道:“那唐人一刀就被老子杀了,岂能留下这个把柄呢?长孙郎君您是没看到,那仓库之中密密麻麻全都是铮亮的铠甲个兵械,唐人真的富有啊!若非是您叮嘱要扛回来这几箱子,老子非得拎回来几副铠甲不可那火药当真是厉害,若非在那仓库里盘着圈儿的铺了足够长的引线,怕是老子都得被炸上天” 他这边发着感慨,长孙郎君却蹙蹙眉,抬手制止了他说话,侧耳倾听。 高延寿不解:“干嘛?” 长孙郎君道:“总觉得外头有动静” 高延寿大咧咧道:“你们唐人就是这一遭不好,总是疑神疑鬼心思缜密,累不累呐?这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江面上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话音未落,一根弩箭从窗户外头射进来,堪堪擦着高延寿的头皮钉在另一侧的窗户棱上,发出“夺”的一声轻响,弩箭的尾部尚在巍巍颤动。 紧接着,十余支弩箭从外头飞蝗一般射进来,长孙郎君和高延寿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将身子趴在地板上,耳边传来凄厉的惨呼以及弩箭射中窗棱、墙壁发出的“夺夺”声,心头一片恐惧! 被华亭镇的守军追上来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 长孙郎君最是果断,知道既然被缀上了踪迹,肯定难以讨得好处,当下一咬牙,猛地从地板之上弹起,一头撞向窗户。 “砰!” 窗户粉碎,长孙郎君一头窜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在江水里。 高延寿反应也不慢,有样学样,也窜起来顺着长孙郎君撞开的地方跳了出去,在被一支飞来的弩箭射中胳膊的同时,也落入窗外的长江之中 船上的黑衣人被陡然出现的敌人所偷袭,猝不及防下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对方还握有弩箭这种利器,几个照面便惨呼着被屠戮一空。 有人追到窗边,向外探头去看,只见暴雨倾泻在江面上,水流涌动一片茫茫,哪里还有半点逃掉之人的踪迹? 这等天气,又是黑夜,当真是追都没法儿追。 那人只得悻悻然拍了一下窗框,骂了一句:“算你们命大!来人,将尸体都丢进江水里去,把穿凿沉,那几个箱子带回去。” “喏!” 偷袭者人数也不少,将黑衣人的尸体抬起来丢进江水,“噗通”“噗通”不绝于耳,继而将那几个裹了厚厚油布的木箱子搬回自己乘坐的乌篷货船,留下两个人凿穿船底,没片刻的功夫,这艘货船便打着旋儿的沉入浩荡江水之中。 江面上暴雨如注,江水涌动,不留一丝痕迹 裴行俭抵达码头之时,暴雨依旧。 面对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仓库,他面色阴沉,目光狠厉。 见到有先行抵达的官员迎上来,便问道:“情况如何?” 几位官员站在一起,其中一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沉重:“回长史的话,储存震天雷的仓库发生爆炸,看守仓库的兵卒尽皆炸死。爆炸波及了附近的仓库,倒塌很多,其中储存的货物被雨水淋湿,损失不少,但是并未有失窃情况发生。” 裴行俭点点头:“也就是说,贼人的目标便是储存震天雷的仓库?” 那人道:“看上去的确如此,贼人引爆了震天雷,便立即脱身。” 最怕这样的,不贪图财货、没有恩怨纠葛,一击即中,立即远遁而去,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 裴行俭却是缓缓摇头,目光看着暴雨之下一片狼藉的仓库区域,道:“仓库之中储存的震天雷并非供给水师装备,而是运往西洋交换阿拉伯战马之用,数量足足有数百枚。如此之多的震天雷若是一同引爆,其威力岂能仅仅炸毁了这几座仓库?贼人定然将其中一部分运走,只是引爆了一部分!立即传令下去,所有兵卒、衙役盘查码头附近人等,无论是何身份,都要出示爆炸之时的不在场证据,无证据者,立即收监!” “喏!” “还有,马上通知水师,封锁附近水道,所有通行的船只一律扣押,待到证明其清白之后,方可放行。” “喏!” 随着裴行俭的一声声号令,整个雨夜之中的码头忙碌起来,一张大网开始一层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