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儿子为了家族惨死西域,尸骨无存,只剩下一捧骨灰带回家;另一个儿子谋反作乱,差点将家族数百年福泽一朝掘断,流亡天下有家不得归,自己为了他殚精竭虑尽力谋划,如今他却要入赘异族…… 赘婿是什么? 春秋时齐国有风俗,家中的长女不能出嫁,要在家里主持祭祀,否则不利于家运。这些在家主持祭祀的长女,被称作“巫儿”,巫儿要结婚,只好招婿入门,于是就有了“赘婿”。 以女之父母为父母,所生子女从母姓,承嗣母方宗祧。 秦汉时,贫民质子于富家,过期不能赎身,遂被招赘,因就婚于主家之女,称“赘婿”。地位低下,为服役戍边对象之一,极为低贱,即便是贫穷的百姓、戍边的刑徒,也看不起这种人。 身为男儿,断绝自家之血脉宗祧,世人鄙之。 女之夫也,比于子,如人疣赘,是余剩之物也…… 谁能想到,堂堂长孙家的长子嫡孙,居然有朝一日要成为异族人之赘婿?即便流亡天涯、颠沛流离,但身体里依旧流淌着长孙家的血脉,岂可自甘断绝,从此认胡为父? 这简直比长孙濬惨烈死去更加令长孙无忌痛心疾首! 别说什么权益之计,更别说什么卧薪尝胆,长孙无忌已经算是一个城府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可依旧无法接受长孙冲这样的选择。 一旦成为渊氏一族的赘婿,将来就算能够得到李二陛下的特赦回到长安,却还有何面目见人? 长孙无忌宁愿长孙冲此刻便即死去,亦不愿他成为长孙家的耻辱! 当即强忍着长孙濬之死带来的悲痛,对身边亲兵道:“给老夫研墨!” “喏!” 亲兵赶紧取来笔墨纸砚,一个人研墨,另一个人则换一根粗一些的蜡烛点燃,帐内瞬间明亮起来。 另有亲兵从箱笼里取出一根粗壮的山参,用刀子切下薄薄的几片,拿着去了不远处的伙房煮汤…… 长孙无忌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提振精神,略作沉思,这才执笔挥毫,给长孙冲写了一封回信。 然后吹干墨渍,将信笺装入一个信封之中,让人取来自己的印信,先将融化的火漆滴在信封的封口,然后用印信盖去,略作冷却之后取下,便形成一个有着独特秘印的图案。 将信封交给送信来的家丁,叮嘱道:“即刻返回平穰城,将信笺交到大郎手中。如今大军围城,各处道路也都有人把守,切勿被兵卒们捉了去搜出这封信,去吧。” “喏!” 家丁将信封放入怀中,立即起身告退,返回平穰城。 家丁走后,身边亲兵见到长孙无忌面色惨败,颓废萎靡,担忧道:“家主先躺下缓一缓,稍后喝一些参汤补一补。” 长孙无忌没言语,半阖着眼皮,起身颤巍巍来到床榻旁,和衣躺下。 他这一生历经风雨,阅历比旁人何止丰富十倍?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政治的浮沉起落,他都看过、经过太多太多。纵然白发人送黑发人乃是人间最最悲惨之事,然而当悲伤略为减弱一些,心头代之而起的便是对于家族的担忧。 长孙濬之死,究竟与大食人有什么样的关系? 大马士革的穆阿维叶,会否因为这样的变故,便打消了攻略西域的心思? 果真西域如自己所想那般风起云涌,位于高原之秣马厉兵的吐蕃会不会趁时而动? 如果吐蕃意欲侵占松州、陇右等地,甚至翻越祁连山截断河西走廊,那些个内附于大唐的吐谷浑、突厥、薛延陀等族,是否纷纷起兵,反抗大唐的统治? …… 任何一个可能,都会导致极大的变数。他身在辽东,便是诸葛复生、孙武再世,也没人能够预料到局势终究会走向哪一步。 不禁暗暗后悔,当初若是能够沉住气,大抵便不会被李二陛下带在身边赶赴辽东。如果眼下能够坐镇长安,不仅可以将各方之反应尽收眼底,及时的做出判断与应对,更可能长孙濬之死也不会发生…… 迷迷糊糊之间,亲兵端来温热的参汤。 长孙无忌知道自己身体一贯不错,刚才吐了一口血实是急怒攻心所至,可毕竟了年岁,万一不慎伤及根元,那可就万事皆休。 到了他这般地位,对于人生之领悟早已臻达一个极高的层次,生死早已视作等闲,反倒是家族兴衰、身后之名难以堪破。 若是没有一副健康的体魄,如何在未来汹涌澎拜的朝政之中为家族牟利,为子孙立身? 挣扎着坐起,将满满一碗参汤喝下去,胸腹之中温润荡漾,甚为舒适。 喝过参汤,他靠在床榻,听着外头传来的衍水奔腾流淌的声音,原本那一点困意早已不翼而飞。 心中难免又升起悲伤。 想他长孙无忌一代人杰,协助李二陛下打下这一片宏图伟业,何至于到了老年却子嗣凋零,儿孙一一遭难? 果然人生机遇叵测难寻,悲喜得失之间,全凭天意…… ***** 平穰城。 小雨淅淅沥沥,将这座城池的浮躁与慌乱暂时压了下去,雨水之中杨柳青青、花树繁盛,平日里争先恐后逃难出城的人们也不再拥挤于南城门之前,喧嚣归于沉寂,难得的静谧一片。 长孙冲跪坐在房间之中,看着父亲交给自己的信笺,一双眉毛越蹙越紧。 三弟居然死在西域? 字里行间,他都能够感受父亲那种浓浓的悲伤,以及对于自己即将入赘渊氏一族所表现出来的愤怒。 叹息一声,将信笺塞回信封,放在桌案之,到了一杯茶水满满喝着,抬头看着敞开的窗户外淅淅沥沥的雨水。 空气湿凉,心乱如麻。 信中并未言及长孙濬前往西域所为何事,但是以长孙冲对于家人的了解,若非重要之事,父亲怎会将家主之位的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