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顶盔掼甲的禁卫策骑在街上缓缓前行,护卫着李承乾的马车抵达晋王府门前,早已等候在此的李君羡立即上前,指挥禁卫散开,一部分沿着街巷将晋王府四周各门严密监控,一部分直接在敞开的大门入内,接管府内各处门户,严禁闲杂人等出入。 晋王妃王氏则已经率领府中妃嫔在门外恭候太子车驾,十余人花容月貌的俏脸上苍白无血色,满是惊惶恐惧,待见到房俊居然从太子车驾内下来,然后立于一旁恭候太子下车,晋王妃眼中难掩恨意…… 对于房俊,李治曾经数度与其亲近,甚至不顾亲王至尊折节下交,却皆不能得到房俊之回复,不肯辅左于侧,始终帮着太子稳定储位,否则晋王早已夺嫡成功,何至于走到今日之地步? 而此时与太子一道登门,怕是要行下狠毒手段…… 李承乾腿脚不便,走路很慢,看上去却好似多了几分威仪,直至一众晋王妃嫔面前,已经将气氛烘托得愈发紧张。 晋王妃心中恨意滔滔,面上却满是凄惶,率先万福施礼,清脆的声音有些发颤:“臣妾觐见太子殿下。” 她身后,一众妃嫔也俱是大礼参拜:“觐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容和蔼,温声道:“不必多礼。” 而后在晋王府妃嫔、官员的陪同之下,自中门而入,直趋正堂。 李承乾居中,房俊坐在其右手边,晋王妃王氏以及几个侧妃、宫人坐在左手边,待到侍女奉上香茗之后退下,李承乾关切问道:“府上一切可还好?” 这么一问,晋王妃王氏差点掉下泪来,摇摇头,凄凄惨惨道:“倒也还好,不必殿下挂念。” 怎么可能好呢? 如今晋王引兵退守潼关,形势极其不利,府内府外皆在谣传晋王兵败在即,遥想当年李二陛下“玄武门之变”后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的下场,即便以往最为忠心的奴仆、宫人都难免惶恐不安,而对于导致此等情形的晋王自是多有怨言。 即便晋王妃很是打杀了一批,却也难堵悠悠众口,阖府上下哀声一片,犹如惊弓之鸟。 而现在太子骤然登门,更是将这股恐惧推上巅峰…… 李承乾尽量将神情表现得温和一些,笑着又问:“孩子们都还好?” 如今晋王妃并无所出,所以世子之位空悬,但宫人刘氏、郑氏、杨氏却在一年内先后为晋王殿下子嗣。 闻听此言,好似一道霹雳击在心头,晋王妃娇躯一颤,面色惨白毫无人色,而她身后几个妃嫔更是浑身酸软,“噗通”跪倒在地,抽泣声响起。 晋王妃也起身跪在李承乾堂上,俯首道:“还望殿下垂怜,能够给晋王留下一脉骨血,臣妾愿一死抵罪,来世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亦要报答殿下宽宥之情。” 虽然几个子嗣皆非她所出,但她与李治琴瑟相谐、感情甚笃,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孩子被太子赐死? 万一晋王最终兵败,绝无生还之可能,那晋王这一脉就算是绝嗣了…… 堂上一众侍女、内侍也都跪了一地,一个个面色惨白,惊惧不已,若是太子今日鸩杀晋王子嗣,不仅妃嫔们活不了,他们这些人也得跟着殉葬。 晋王妃这一跪,房俊自不能继续坐着,赶紧起身,温言劝慰道:“王妃不必如此,殿下今日前来,实是宽慰于你,不要听受外间传闻而有所惊惧,纵然晋王起兵谋逆,然太子殿下性情宽厚,只追究其一人之责,断不会祸延子嗣,你们只需好生在府内照看子嗣,绝无他事。” “啊……” 晋王妃惊呼一声,抬起头,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早已布满泪痕,大感意外的看看房俊,再看向李承乾,犹自不信。 自古以来,但凡皇位争夺都讲究一个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若他日晋王兵败身死,却留下府中子嗣,谁敢保证这些孩子们长大之后不会为父报仇? 即便是胸襟如海、气量恢宏的李二陛下,当年也不曾给建成、元吉的子嗣留下一条活路…… 所以在晋王妃看来,他日李承乾当真如此做法,那并不是宽容,而是愚蠢。 当然,这对于晋王府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 姣好的面容上清泪成行,满眼不可置信,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殿下……此言当真?” 李承乾笑了笑,感慨道:“他人必以为孤是个傻子,岂能做下如此许诺呢?实是种祸之因啊。不过你们不了解孤的性情,不了解孤与兄弟们的感情,更不了解父皇对吾等子嗣之期待……纵然他日因此成祸,孤也绝无怨尤,雉奴可以不顾江山社稷悍然举兵叛逆,但孤却不能对他斩尽杀绝。” 杀了雉奴阖府上下容易,天下人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成王败寇而已,有什么好说的?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但当真将雉奴一脉杀绝,却躲不过他自己的良心。 父皇那般杀伐果断、雄才伟略之人,多年来亦时常梦中惊醒,被当年之杀戮所困扰,动辄悔不当初,认为不该对建成、元吉之子嗣那般决绝。 李承乾自忖以自己的心性,绝对不能忍受自今而后的余生中充斥着这样一种后悔…… 晋王妃跪伏于地,涕泪俱下:“多谢殿下洪恩……” 其余几位妃嫔也跪在地上磕头,连连称颂太子。 李治至今并无嫡子,几个儿子正是这几位妃嫔所出,所以能够得到太子的宽宥,她们比晋王妃更为感激…… 李承乾劝慰一番,告辞起身,道:“不过当下时局不靖,便是这长安城中也颇多心怀叵测之辈,晋王府上下说不得已经被旁人渗透,为了确保汝等之安全,自今天起,府中厨房、水房、护卫之责,便交由‘百骑司’来负责吧,汝等只需安心居于府中,不必做他想。” 晋王妃也是太原王氏的嫡女,颇有见识,知道这等时候太子能够宽厚相待已经是邀天之幸,将整个晋王府至于其掌控之下正是理所应当,故而并未有半分不愿,反而连连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