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内院,姬宁身子一僵,猛然顿住了脚。
缓缓抬起那双漆黑的眼望过去:整座府邸静悄悄的,廊阶之下有五名中年人面色凝重地看向他。
他们各自身后约莫站了十来个护卫模样的人,按着腰刀,俱谨慎地望着他。
只消一眼,姬宁便知道正中间那位相貌英挺,身形笔直的男子就是妹妹口中不好相与的“虞思横”。
此时,有轻微的风吹过,廊檐处的廊铃发出“叮铃铃”清脆的声音,院里梅花开的正盛,带来满园清香。
夜风吹过来,吹动少年额前的发,露出他的眼眸。而那双原本似清泉一般透明的眼眸,不知何时变得如同深海里的藻草般深邃幽远,令人心悸。
双方对峙,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须臾,少年莞尔一笑:什么扶月州?什么刘承贵?眼前的这座“金策府”才分明是等着他姬宁去赴的“鸿门宴”!
他刻意放慢了步伐,上前。
“将军,”他听那英挺男子——这般唤他,“请止步。”
姬宁扬了眉,将目光放至男子身上:他脊背挺得很直,声音沉稳而有力,其人如声,刚硬中带着不卑不亢,有种不张扬的高华风范。
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
姬宁依言停了下来,目光扫过他身后几人和那一群严正以待的护卫,故作不知:“你是何人?”
“鄙人不过一介低贱庶民,不足于将军挂齿。”男子轻轻颌首,尔后抬头,眸光幽暗地盯着姬宁回道,且刻意在“低贱”二字上加重了声音。
“只是,”他顿了顿,试探的目光在姬宁身上游移了一圈后转开:“将军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呵,”姬宁见不惯如此作派,轻嘲了声,又往前迈了一步,语气算不得好:“我找赵大人。”
似乎是猜到他会这么回答,男子也莫名轻笑一声,看上去似乎心情转瞬变好,连同语调也跟着轻快几分:“将军请随我来。”
此番倒让姬宁有些无所适从:这算什么?原以为不大动干戈一番怕是难以入内,如今这是什么?
他压下心中犹疑,跟在后头。
虞思横摆摆手,使了个眼色让护卫连同剩下那四名中年人一同退下。
将他引到一处房门前停住:“将军,便是这里了。”
姬宁看着眼前的柴房,微愣了下:这赵居安倒真是个人才,寻常人设密道,入口决不会选在柴房,倒是另辟蹊径。
而且上回来的时候竟全然不曾注意到此处——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他自小观察力便十分敏锐,寻常事物必不会漏看。
只不过待他仔细齐整又看了一遍“金策府”的步局之后,心中暗自凛然:这座府邸绝不简单,在外还不觉得,在内才觉出这精妙之处——这分明就是个玲珑阵。
在姬宁沉思的时候,只见虞思横抬手在一处并不显眼的墙面上轻轻敲了三下,原本闭合的墙面赫然从里出现了枚柳叶型,类似托盘的容器。他往里扔了一张纸之后,那容器就这么——消失了。
紧接着就听见“嘎吱”一声闷响,一道石门缓缓从另一边的墙面旋转打开,竟是从里面开的!
姬宁正感叹这阵法的奇妙,想探寻这是何人之妙想,侧头开口想问,却不料身侧之人早已顾自远远走在了前头,像是一句话也不愿意与他分说。
见状,姬宁也不恼怒,不动声色地闭上嘴,开始不紧不慢地打量映入眼前的这座地宫来:与其说是“地宫”,其实更像是地窖。
过道上堆满了粮食,谷物,被褥等,墙面相隔不到几寸的地方便有烛台,每个烛台都燃着一盏烛灯,烛灯之上,都被细致地裹了层不易燃的石料。
绕过几条长廊后,视野变得开阔,姬宁却突然怔愣住了:眼前有许多人,他们中大多身着普通百姓服饰,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侧头看过来,见是他们,先是目露惊讶,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站起身来,聚拢过来。
这还是姬宁头一回见虞州这么多的百姓,往常便是亲自寻上门去,大多也是闭门不开。是以,得见如此多百姓,是想也不敢想的。
他艰涩地扯唇,此刻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妹妹所说的目光似刀子。他相信,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早已尸骨无存。
只是,他不懂。
他低垂下眼,只低低又道了一声:“我来找赵大人。”
我只是来找赵大人,你们何必这般看我?
人们看向姬宁的眼里冷茫更甚。
“我在这里。”
远处台阶尽头缓缓显现出一道人影,他的一身蓝色官服还未换下,上面的云雁图案在跳跃的烛光中,恍惚间多了几分逍遥恣意,袖摆扬动时自有股风流。
底下的百姓们纷纷侧身,拱手作礼。
“赵大人。”
“赵大人。”
“赵大人。”
赵居安未做声,只目光冷冷地看着下面,看上去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大晏军前日入侵之事,赵大人可知?”
“知。”
“那城门口乱象大人也知晓?”
“晓。”
“是大人的手笔?”
赵居安几乎啼笑皆非:“世子这是从哪得出的结论?这个罪名,赵某可担不起。”
姬宁默了默,没说话。
长长的地道里立了许多人,偏生气氛凝滞得可怕。偶有柔风飘来,烛光跟着晃荡。
很久之后,那边有人端上一方矮桌:“赵大人,这是您要的茶。”
“放在这里吧。”赵居安随意地指了一处,然后抖了抖袖子,盘腿,席地而坐,目光随之又望向姬宁那边。
他在等着他过去!
见此,依旧被人群包围着的姬宁拧眉,随之闷笑出声,接着道:“我不急,我等的起。可是,”目光泛凉地一一扫过周遭百姓的脸,“你——们还等的起吗?”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可目光深处的敏锐却好像刺透他们的躯体,轻易地看穿他们内心的不堪一击。
他一面说话一面抬脚往前走:“如果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