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脾气再温和的人, 也不乐意在快快乐乐与周公相会的时候,被不识趣的人打扰叫醒。 有什么事不能等人睡醒了再聊啊世道已经够艰难的了,艰难到能睡个好觉都是奢望 他们怒气冲冲地向仆从询问到底了出什么天大的事, 值得荀谌大半夜发疯。 无辜但承受了怒火的仆从乖巧低头, 表示郎君只提到与粮草有关系。 粮草。 这俩字似乎有什么魔力, 听到它们的一瞬间门,这帮人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也不骂人了,也不抱怨了,脸色一个比一个白, 用上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 驱赶着车来到县令府。 堂屋内灯火通明, 亮得晃眼, 荀谌背对所有人站在地图前,仿佛是一尊雕塑, 安静得一动不动。 “都督,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您说的粮草” 到底是不是咱们往千乘送的那批粮草出问题了,您快给个准信儿吧别凹造型了 “昨天传回来的消息少了三分之二,说明有一大批斥候遭到了截杀。”荀谌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触动他分毫, “湖阳君已渡过漯水,前去阻击我们的运粮队了。” “这不可能”有人脱口而出,“她、她怎么敢” “她为何不敢”荀谌回身,抬眼看向那人。 对方的嘴唇轻轻颤了颤,却没能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他听说过吕昭曾经只带一百人就敢往黑山军的大营中闯, 但、但那只是黑山军啊,区区黑山军而已打败他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袁公也曾将他们打得缩入太行山中不敢冒头 夜袭黑山军,和夜袭冀州军,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两种难度 所有人都默认漯水以北是他们的地盘包括荀谌要不然也不会选择让运粮队走这条路。如果吕昭悄悄渡河、深入腹地截断粮道的行为是真的,就等于是直接打破了他们对安全的认知。 人总是愿意待在舒适区中,现在有个人用实事告诉你,舒适区不舒适了,已经变得十分危险了,你能不害怕吗 有人比较冷静,询问道“此事千真万确” 斥候突然大批量死亡确实不对劲,但仅凭这点,并不能证明吕昭已经渡过漯水、正在追赶运粮队。 也可以是她打算攻城了,先截断城内的通讯来援,逐步缩小包围圈。 荀谌暂时没有更有力的证据,打仗不是做证明题,需要拎出一二三四点来证明推断的正确性。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如果执着于论证,会失去很多翻盘的机会,这边你还在搜寻证据,那边敌人已经大获成功了。 但城内的大部分兵马归这帮人统领,想要让他们冒险出兵,就必须先说服他们,荀谌不得不花费一些时间门去找试探。 “诸位到来前,我派了一支小队出城探查,”荀谌道,“等结果吧。”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随着一道响彻夜空的惊惧尖叫声,一切开始走向失控。 连帐篷都没有、只能几十个人凑做一堆和衣而睡的民夫们接二连三被惊醒,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乱地四处张望,每个人的眼里都残留着尚未退却的恐惧。 周围有照亮的火盆,火光摇曳出虚幻的影子,令人一时分不清楚这里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鬼是鬼别过来别过来”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别杀我啊啊啊啊” “” 当负责看管民夫营的士兵们匆忙赶到时,只见到了令人背后发寒的混乱。 有的人扭打在一起,有的人抱着头蹲在角落瑟瑟发抖,有的人大喊大叫着往外冲 冀州军尝试拦截,但没有用。 这些民夫平时见了正规军,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怂得缩着脖子垂着头,眼睛只敢盯着地面看。此时他们的眼神仍然无比畏惧,可那畏惧与冀州军无关,而是对另外的、某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且正在一点点从畏惧转化为疯狂。 “头儿,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这群人集体发疯,部分经验欠缺的冀州军莫名感觉瘆得慌。 都伯黑着脸,抬手拔刀,毫不犹豫地砍翻了一个从他身旁跑过去的民夫。滚烫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迅速变得冰冷。 “依照军中律例,入夜后大声喧哗者,杀无赦”他放开嗓子,大声喊了一句,而后转头看向跟随在身后的士兵们,“你们还等什么” 士兵们互相看看,有人迟疑,有人果断抽出武器。 “你速去中军,将此事禀告都尉,”都伯的视线冷冷地依次扫过,下令道,“你速去集结人手,准备镇压动乱。都警醒着点,定然是敌军” 都伯话未说完,一支利箭冷不丁从侧面袭来,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脖颈。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能反应过来,直到都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颤抖的手徒劳地捂住脖子,士兵们才如梦初醒,纷纷嘶吼着冲了上去。 “头儿” “果然有敌人” “在那边甲辰队何在随我去追” 都伯剧烈地喘着粗气,感觉耳畔响起了愈发剧烈的轰鸣声,他知道那是血液奔流的声响,它们正在争先恐后地离开这具逐渐冰冷的躯体。他艰难地抬起手,胡乱抓挠着,很快被一位士兵用力握住。 “去禀、禀告”都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发出很轻的声音,“提、提防敌、敌军” 都伯没把话说完就断气了,但士兵们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们咬紧牙关,放弃将都伯的尸体搬走,狠下心转身离去。 然后迎面撞上了发疯后汹涌而来的民夫们。 民夫们已经没什么理智了,在他们眼中,除了自己之外,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