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人故意封锁消息, 也可能这个年代的通信手段确实过于原始,总之朝廷的正式公文尚未送至下邳,但刘备已经收到了一些风声。 他请求与吕昭会面详谈, 字里行间透着股掩饰不住的焦心,估计写信的时候人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吕昭决定亲自去下邳转一圈,顺便关心关心广陵郡的情况, 适当做出一些安排。 之前吕昭跟袁谭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 刘备送来北海的公文里提到过张飞的进度。 张飞的广陵之行可以说是非常顺利,因为他压根儿就没见到笮融的面儿, 人还在半路上呢,就听说笮融指使手下在广陵大肆劫掠,然后像之前从下邳逃走那样, 再一次从广陵逃走,渡过长江, 投奔了袁术。 被笮融折磨得怨声载道的广陵士庶听说湖阳君和玄德公遣使而来, 一下子热泪盈眶了, 于是张飞差不多是被箪食壶浆喜迎进城的。 之后张飞就在广陵驻扎下来了。笮融逃得匆忙,有不少粮食财物没来得及带上, 张飞毫不客气地将其全部收下。得到敌人的慷慨资助后,张飞总算不穷得叮当响了, 他把大部分物资送往下邳,自己只留了一点, 再加上本地士族的慷慨资助,渐渐招募起一支兵马。 笮融逃出徐州,短时间内是好事,至少广陵的百姓们得到了解脱,但从长远角度来看, 还是存在些许弊端的。 北方烽烟四起,袁绍、公孙瓒、曹操、吕昭、西凉等势力多方混战,人脑袋都要被打成狗脑袋了,再观巫山以东、长江以南,矮子里面拔将军,只有袁术一位能打的。 南方战局没那么激烈,不是特别引人注目,袁术也一反常态,低调行事,猥琐发育,等大家终于腾出空来,蓦然回首,发现袁术竟然已经把庐江郡和吴郡都打下来了。 扬州六郡,袁术已据其四,剩下豫章郡和会稽郡虽然面积最大,但离中原区域实在太远,文明开化程度远远不够,境内又多山地,与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开发,不如暂且放着不管。 笮融这时候投奔袁术,别管是被收下当狗还是请客斩首,都能增加袁术的实力。 敌人的实力增长了,对吕昭而言,自然就是麻烦事。 姓袁的真能折腾,没一个省心的。 心烦的不止吕昭一个人,荀谌也产生了差不多的疲惫感,这种疲惫并非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憔悴。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来青州的目的给袁谭送粮草,又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做的事包括但不限于送粮草、在敌人进攻的危急关头暂时接过指挥权,英明决断保住一部分粮草,还保住了两座城池。 虽然原本的任务并没有圆满达成,但功过相抵,将来在袁绍面前不会闹得太难看,顶多被政见不同的审配等人刺儿两句,于他而言,不过是不疼不痒的噪音罢了。 干完活、准备回冀州的荀谌礼貌地向袁谭提出了辞行。 袁谭闻言,眼圈在一秒之内突然就变红了,不仅红,还泛起了一圈晶莹的、颤颤巍巍要掉不掉的泪光。 感情丰富的大公子握住荀谌的手,款款深深道“此番一别,不知何日才能与先生再会。” 平心而论,袁谭的容貌很是英俊讨喜,要不然也不会总把身边侍奉的婢女们勾得小鹿乱撞,被这样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用充满希冀又略带恳求的眼神盯着,谁能不动容呢 如果吕昭看到这一幕,估计会快乐地呼朋引伴,大家围成一圈指指点点,手里再抓把瓜子,边嗑边捧哏看呐好像渣男抛妻弃子的现场 荀谌的知识储备里没有“渣男”这个超前的概念,但他确实感到了久违的压力。 因为他明白袁谭为什么来这么一出。 “大公子,”荀谌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露出一点温文尔雅的笑容来,语气也很和煦,“天气转冷,不宜再动兵戈。” 袁谭料到了荀谌会阻拦他,但他没想到这位年轻俊秀的文士一反常态,竟将话说得如此直白。 吕昭不给面子也就算了,乡野村妇带着一帮粗鄙之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能有什么教养可荀谌的名声一向很好,按理说不会这样讲话 袁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荀谌不会这样讲话,除非有人授意。 谁能授意他呢自然是派他来的冀州之主袁绍了。 可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一场小小的失败,父亲就对他彻底失望了吗 父亲袁谭闭了闭眼睛,心想我还是很想称呼他为父亲 有那么一瞬间,袁谭握荀谌的手握得非常紧,紧得用“握”来形容都不合适了,得用攥。 但他很快又放松下来,恢复了正常状态,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点笑意。 “先生说的是。”袁谭彬彬有礼地回答。 想跟人精玩心眼,年轻的袁谭还差着一些火候。 如果是平时,荀谌绝对懒得拆穿大公子的言不由衷,不仅懒得拆穿,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直白地给出“建议”,任何与袁谭或袁尚打交道的活动他都特别谨慎,因为他不想掺和进继承人之争里,保持中立太难了,他能坚守本心,绝不偏颇,架不住两方势力不住地拉扯,想尽一切办法抢助力。 眼下诸事未定,就开始考虑利益划分,还“考虑”得朋友对手人尽皆知,实在是太蠢了,等于是送出去一个致命的把柄。所有人都知道袁绍的两个儿子势同水火,为了争夺父亲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所有人都能利用这点拿捏袁谭或袁尚,甚至拿捏袁绍。 可惜这回不行,这回袁绍开口了,百里加急送来信件,要求荀谌一定要让袁谭乖乖地蛰伏一段时间,给吕昭离开青州的机会,等她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青州还不是袁谭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袁绍没有说明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没关系,荀谌将这视为他与主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