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忘记了来找我，我该怎么告诉你这些重要的事？”
“哦，好像是这样，我可以跟着你吗？直到我想起来我的家在哪里，直到我确定我具体的死亡时间。”
——“你还有想起来的可能吗？”
“有的，有那些离灵魂很近的人能告诉我答案，或者有时候看到什么画面会突然觉得很熟悉，在哪里见过，继续往深处去想也许就能想起来了。”
——“好啊，你可以跟着我……只是有的时候我可能顾不到你。”
“嗯？”必思答疑惑地歪歪头，“你不需要照顾幽灵呀，我只请求你提醒我想起重要的事。”
因为他觉得养一只幽灵很有意思，而且不需要担心养不活。但是他又想了几秒：“顾不到”的意思难道不是在表达“不愿意特别照顾”吗，而他会这样说是为了在最开始降低他人的期待，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给予高性价比的特别关照，这是获得实用的“感激”的常用说辞。
“……”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你在走神吗？”她试探性地往前走一步，在他眼前小幅度地晃了晃手。
——“没有。”他立刻回答。
“你人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答应了一个幽灵的请求，这种感觉就像是愿意为风让路一样。”
——“我可以问你是怎么死的么？”
“有很多理由……”她的眼神开始思考，手指有些紧张地抠着脖子上的口子，“我想……我想要一个随身携带的口袋，我可以把路上沾泥土的小石头装进去，我还可以把掉下来的花别进血管里养几天，再然后有时候我想要很痛很紧的感觉，最好把骨头都碾碎，我会觉得这样很舒服……”
——“……你的死亡……理由充分。”
“对吧~”她雀跃地耸了耸肩，像是他夸了她某道数学题的解题逻辑非常严密。
后来费奥多尔接了个电话，似乎是为了商量重要的事情他走到了街边的小角落，并嘱咐必思答留在原地，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小女孩不见了，他找了她两个小时，最后发现她直直地盯着商铺里衣服的标签。
“费奥多尔，我又突然在马路上醒来了，我现在只记得五件重要的事，我总觉得我又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先是蹲下来替她系了鞋带，他的动作很缓慢，每个步骤之间都有明显的停顿，像是无声地暗示她：我在教你。
——“别急，我们来梳理一下。”他起身说。
他看着她一边无比认真地扳手指，一边把几个小时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第一件事是我叫必思答。”
——“你的名字叫必思答。”
“第二件事是我很爱爸爸妈妈。”
——“你想回到父母身边。”
“第三件事是北极星是我最喜欢的小熊宝宝。”
——“你喜欢的小熊娃娃叫北极星。”
“第四件事是我要有时间观念。”
——“你能控制时间。”
“第五件事是我一走神就会丧失一部分记忆。”
——“神游会让你遗忘。”
“第六件事……”
——“你很喜欢我，我们约定好永远不会分开。”
“啊……我果然忘了事情。”
“还有第七件吗？”
——“没有了。”
“可是重要的事情太多了，一只手数不过来。”
——“你只需要记住最后一件事，其他的我会帮你记住。”
“嗯。”女孩第一次在他面前笑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那种喜欢和信任的讯号。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掌握了时间吗。连他自己也觉得轻飘飘的，不太真实，为了确认这一点，他伸出手，问：“要跟我走吗？必思答。”
他第一次呼唤她的名字，为了让这个音调不会因为生疏而卡顿，在寻找他的两个小时里，他在脑海里练了数百遍。
但是必思答并没有丝毫怀疑，她扣住他的手，她只好奇地问无关紧要的事：“费奥多尔，你喜欢白桦树吗？”
——“嗯，它在我的国家有非常美好的寓意。”他把她的手握得很紧。
“它穿白色会很可爱。”
“……”他突然意识到他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其实在盯着橱窗里的一件白色的大衣。
——“不，我不太适合那个。”
必思答后来真的只记住了最后一件事。他们在一起了很久，久到天人五衰的组织活动都已经逐步推入了正轨。然而没人知道他的身边有一只会嫌弃他杀人“不干净”，搞得满地都是难清理的污渍的小幽灵。
必思答终于理解在一旁一心一意地编花绳的老婆婆的心境了，她的手指上也只剩下孤孤单单的一件事，但她经常想不通为什么它们这些幽灵不去做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他问。
“比如说和家人在一起，保护他们，像我们这样。比如说去捉弄讨厌的人，把他们从楼上推下去。”
——“嗯……”他顺着必思答的头发，帮她把填进喉咙的头发一绺绺挑出来，她会像春天筑巢的小鸟一样把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都往“管道”里塞，“也许重要的事情其实会让人害怕吧。”
“让人害怕?”
——“也许那些事情正是他们的死因。”
——“如果重要的事情能被解决，便说明事态的严重程度还不致死。”
“唔……这样说来，喜欢费奥多尔不是我的死因呢。”
他什么都没说地笑了笑。
换句话说，所有真实的一切都参与了这场伪装成自杀的谋杀。
她是被空气、石子、花朵、玩偶、父母和自己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