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绛矣的丧事一切从简。
她的骨灰如愿葬在了她自己在南山公墓挑选的位置。
背靠矮灌木围成的绿化带,在半坡的位置风景极好。
边上的邻居也是和善的面相,都是安乐死去的老人,鄢绛矣说她生前没听老人言,死后要多和老人取取经。
在那样的环境下,她永远是被照顾的那个。
不需要再一个人扛着一切,吃亏吃苦。
鄢青一第一次着手从事这些,虽做的不错,却也少些门道。
好在有池厉在一旁帮忙。
“我爸的后事就是我办的,那会估计还没成年,也吃了不少亏。”
鄢青一看他一眼,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结果池厉不说了。
他挑挑嘴,和鄢青一往外走。
因为丧葬的缘故,鄢青一穿了一身黑。
黑色的立领衬衫收进黑色的马面长裙里,微微长的头发在后脑勺用檀木簪挽了个髻。
池厉也很配合地搭了一身黑,只不过他的黑明显没有鄢青一这么别致罢了。
“都说完了你还想听什么?”
池厉自然而然地坐进鄢青一的副驾。
他没什么所谓的绅士风度。
鄢青一也不需要他所谓的绅士风度。
能做到的事鄢青一就不爱假手于人,你硬要上去帮忙她也不会记着你的恩情,反倒觉得你这人有点装。
她又不是没手。
说到鄢青一的手,池厉视线飘去鄢青一的右手。
他正好在鄢青一的右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上次被遮挡去一半的白色纹身,纹着“乏善可陈”。
他的视线沿着竖排的字一路往下,刚看清楚全貌,鄢青一就把右手伸来了他跟前,抽空看了他一眼。
池厉接过那只细白修长的手,凑近了些。
他之前一直没发现的不仅是因为纹的白颜料而且这个纹身的时间可能也比较久了,要不是鄢青一本身白的发光,这些图案应该还会再不明显些。
“好看吗?”
鄢青一问他。
池厉看她一眼,鄢青一总是大胆直白地问出一些旁人羞于启齿的问题。
这么多次经历下来,“好看吗”已经是最低级别的了。
鄢青一笑笑,懒散地躺进座椅里,说:“我自己写的字,初中某个寒假去找人纹了,当时因为怕被发现就悄悄纹了白色。”
池厉抓着鄢青一的手指,她的手指没什么肉,握在手里跟捏着几个文玩骨头似的,光滑修长。
“你还学过书法?”
“嗯——,”鄢青一拉长尾调,一脚油门开出路口,说:“书法素描钢琴古筝马术跆拳道,小时候都学过一些。”
“列完了没?”
池厉看她一眼,把她手放回方向盘上,问她。
鄢青一笑出声:“你猜猜。”
“留着不说当惊喜呢?”
“这也算惊喜吗?那就留着等你看看发现好了。”
鄢青一很久没来立青,数着日子至少两周。
所以她这回前脚刚迈进立青,后脚就看到小璇惊讶的表情。
她坐去自己常坐的位置,池厉在她对面坐下。
鄢青一掀眼皮看他,问:“你不当老板了?跟我一起当闲人?”
池厉答:“你也知道我是老板,老板想坐哪不能坐?”
鄢青一难得有些语塞。
正好这会小璇过来递上两杯温水,虽说是一人一杯看似端平了,但她的视线自打一开始就落在鄢青一身上。
池厉完全不怀疑如果他不是她老板,小璇会让他走开坐在正面好好欣赏鄢青一的美貌。
等小璇走后,鄢青一笑着喝了口水。
池厉脸上有点无可奈何的表情,问:“最近好像没怎么见到江汲。”
“她最近要到ddl了,玩命在家里画稿呢。”
江汲算是业界颇有名气的插画师,没钱的时候就会去接一些大厂的活,用命肝出来一两幅后又能她摆烂好几个月。
池厉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和鄢青一说:“她很早前找我说想要纹身,开头理由就是她有个闺蜜身上有很多纹身。”
“也没有很多。”鄢青一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
然后问他:“是之前我手里拿错的那张吗?”
“一开始是,后来我又改了些。”
“你改?”
池厉把江汲拜托他的事,以及最后他落成的稿子拿出来,递给鄢青一看。
按理来说,江汲想要纹身是江汲的私事。
他不该和任何人提起,也不该去征求旁人的意见。
但这件事一开始的走势就是偏离的,从他答应帮江汲探讨鄢青一的形状开始,一切就走向了非常规的发展。
如今他有太多的不客观因素,以至于他陷入了和江汲一样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当局者状态。
好像什么都不够,什么都差点味道。
就如同望眼欲穿的思念落在纸上却不知如何下笔。
“所以你是因为江汲的拜托才答应了我的好友请求?”
“我还以为是因为你觉得我好看。”
池厉松一口气,从刚才有些较劲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无奈笑笑回答:“是我向你发起的好友请求吧?你还晾了我半天。”
鄢青一也笑,笑得很明媚,她撑着下巴看池厉彩印出来的图案,说:“你说风有形状吗?它吹过树梢,落叶飘落的轨迹是它的形状,它吹过湖面,水波荡漾的纹理是它的形状。大象无形,既然在你眼里我是这样,江汲也没说错,那我怎么不是这样的呢?”
她眨眨眼,玻璃珠似的眼睛清亮亮的,像是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
“关心则乱,池厉。”
池厉被她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童年玩的弹珠才没这么勾人魂魄。
他摆手投降,喝了一大口已经没什么热度的温水。
戚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