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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烟做了一个冗长而杂乱的梦。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她十八岁的时候。
那个初夏,缀满星星的夜。
姐妹俩坐在出租房顶楼的石凳上看月亮。
迟烟憧憬地望夜空,问姐姐有没有喜欢的人。
迟玉低头瞧着自己脚边的影子,声音很淡:
“他……瘦瘦高高,风华正茂,性格开朗喜欢笑,是大我一届的学长。”
画面忽转——
又是一个夜风轻柔,路灯昏黄的晚上。
她和迟玉并肩走在悠长的胡同小道里。
迟烟双手背后,踩着脚下的影子,小声问:“姐,如果我喜欢程祁森,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年龄差距太大,没有结果?”
迟玉沉默片刻,而后偏头,牵过迟烟的手:
“只要烟烟喜欢,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姐姐永远站在你这边。”
轻风拂过,迟烟抬眸,看见迟玉明丽的脸庞上带着恬静笑容。
场景再次变换——
许愿池旁,迟烟抛出一颗硬币,闭着眼睛虔诚许愿。
喷泉水流汩汩,她在心里默念:希望姐姐和爱的人幸福,希望程祁森也能爱我。
身侧一只大手将她的手轻握,沾染着醉意的气息随之涌进鼻腔。
迟烟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瞳仁轻晃,心中像藏了只兔子“砰砰”狂跳。
恍惚间,程祁森俯下身看向她的眼睛,声音低醇而迷人:
“迟烟,如果现在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你,你会相信吗?”
“……”
夜风涌动,男人黑眸深沉,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迟烟嘴唇微张,刚要说些什么,原本缓慢的场景突然开始加速——
视线忽明忽灭。
画面中,她与迟程二人一同去踏青、去村庄度假、站在云江大桥上看着漫天烟花的情景,像电影胶片一样飞快闪过。
后来就变成两个人。
迟玉去世,迟烟变得沉默,程祁森一次次地抱着她,说: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别怕。
再后来,他们开始争吵,冷战。
迟烟不只一回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憧憬着外面的生活,而程祁森变得敏感,多疑,深邃的眼眸掩不住的怒气。
直到那个雨夜争执的情景再度重现:
程祁森握着她的肩头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等着我!”
蓦地,画面全部消失。
待视线再度亮起,只剩下程祁森双眼紧闭,被匆匆抬上救护车的场景。
四周静得没有丝毫声响,只有程祁森的声音如梦魇一般反复回荡:
为什么不等我。
为什么不等我——
迟烟猛然睁开眼睛。
所有的情景都消失了,目之所及是一片洁白,鼻息间是独属于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床头输液管正在匀速滴水。
她的眼皮反复睁闭了几次。
直到浑身犹如电流穿过一般泛麻的感觉渐渐消失,模糊的意识才终于从梦境中抽离。
……
身旁忽而有人站起,将微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
清冽的冷香随之扑近,迟烟一惊。
抬眼,看见是程唤。
“阿唤?”
迟烟声音喃喃,茫然地望着他。
程唤收回手,神情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床头被轻轻摇了起来,程唤敛眸将她扶起,又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他说:“你昨天淋了雨,又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晕厥,发了一夜高烧。”
迟烟还未反应,他像是怕被误会,补上一句:
“宋颜今早刚离开。”
迟烟闻言点头。
看来宋颜照顾了她一夜。
昨日她太着急,只给宋颜通了个电话就匆匆赶来医院,想必她昨夜下班赶来照顾,现在已经上班去了。
“水。”
程唤言简意赅地提醒。
迟烟回神,乖顺地垂眸喝了几口。
病房里又变得安静,只剩墙壁挂表指针嘀嗒转动的声音。
想起什么,她的视线从透明的玻璃杯上转向他,声音低哑地问:
“你……还好吗?”
事发突然,程祁森又生死未卜,她与他认识七年都这么难受,更何况自小被收养的程唤。
他却似是没想到迟烟会这么问,动作微顿,而后恢复自然,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抬眸看她。
深邃的眼眸中像蒙了一层雾,让人看不真切。
他扯了扯唇角,将话题带到她身上:“多天不见,你怎么样了?”
确实多天不见……
十多天前,她怎会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迟烟自嘲地牵起唇畔,摇摇头:
“我以为这次离开是好的开始,可是现在好像没什么意义了。不论程祁森这回是生是死……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陪着他。”
漫长岁月,程祁森不离不弃地陪她度过无数个黑暗的夜。他们之间,早已爱恨难消。
迟烟想,最后为他报一次恩吧。
倘若无力回天,她只当送他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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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瓶液体输完,已经临近中午。
迟烟没再发烧,但药效起了作用,一直昏沉地时睡时醒。
在这期间,程唤因为需要处理公司遗留的事务只得离开。
周姨中途来过一趟,抹着眼泪嘱咐她多休息,有了体力,下午才能去探望昏迷不醒的程祁森。
等下一次睁眼,是宋颜拎了饭菜匆匆赶来。
迟烟怕她担心,一直强撑着露出笑容,硬塞了半碗粥。
床头手机正在用宋颜带过来的充电器充电。
宋颜拆了药包放在她的手里,又递了杯水过来,无奈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