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远处的村庄燃起灯火,升起炊烟。无数星辰遍布天际,天地间一派宁静,似乎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寻常夜晚。
送走了各位贺家旁支亲戚,忙碌了一天的贺逸宁终于有机会停下来歇一歇了。他坐在梨花木雕花的桌旁,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自从小妹离世,贺家已经很久没有在兴元郡常住了。虽然侍女应当经常换洗房间中的床褥,贺逸宁还是从心底感受到房间之中那股犹如发霉般的压抑气息,他知道,压抑的不是房间,而是他自己。
若是今后在京城任职,为朝廷卖命,怕是更没有机会回来了。贺逸宁在房间中逡巡着,像是要把模样刻进自己的心里一般。
他的视线扫过了书架上的一个精致的雕花盒子,贺逸宁忽然来了精神,上前把盒子拿了下来。
侍女经常拿着鸡毛掸打扫他的房间,但似乎没有怎么清扫过这个盒子,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尘土。贺逸宁掏出帕子将尘土拂了拂,露出了这个盒子原本的模样。
精致的盒盖子上雕刻满了花草鸟兽,其间还用玉点缀着鸟兽的眼睛,构思十分精巧。贺逸宁抬手打开了盒子,一柄同样雕刻着花鸟的佩剑出现在他面前。
贺逸宁尘封的记忆也一并被打开,他在外游历之时,曾随老师入过地下拍卖场。这柄剑不仅样子精巧,更难得的是,它是一把上好的轻剑,寻常女子也能轻松拿起。
他原本是想着拍下来送给小妹,谁曾知……贺逸宁轻轻抚摸着剑柄,他的视线随着指尖抚摸过镶嵌在剑柄上的红色宝石,恰好作为了剑格护手处一只振翅欲飞的雏鹰的眼睛。
红色宝石……贺逸宁垂眸,许师妹的匕首上也镶有一颗红色的宝石。贺逸宁又想起来在西惠坊市时,许明昭随身带着的还是学院给武修配置的铁剑。正好这柄剑拿起来轻巧,不如就送给她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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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当日,许明昭起了个大早,似乎是不想惊醒睡在隔壁厢房的兰若。她麻利地换好了衣服,披散着头发,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卧房。
许明昭走到书房,掏出自己打磨了好几天的木簪子,又掏出来两口已经被削好的木板,趁着晨光推门离开了晓寒居。
清晨的白宿山雾气朦胧,竹林都隐匿在湿漉漉的氤氲氛围之中。许明昭踏进竹林,寻了处竹子稀疏的地方,将地上枯败的竹叶扒开,将手上的两个木牌靠在了一旁的竹子上。
这是她自己打磨出来的两块木板,想要用来代表自己双亲的牌位。她甚至不敢用墨汁写出父母的名讳,生怕暴露了自己隐姓埋名的经历。
许明昭没有酒,那便以临玉池的湖水为酒。她在湖边俯下身,用手鞠起一捧湖水。
许明昭正跪在木牌面前,看向两块简陋木牌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悲伤。
她甚至不敢大声说出来,只敢小声哽咽着,“爹娘阿兄……”她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阿昭今天满十五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我在这边挺好的,你们不用牵挂我……”
记忆中和蔼的父亲,严格的母亲,还有总是纵容她捣乱的阿兄……一幕幕往事在许明昭心中浮现。她将手中捧着的湖水洒在了牌位面前,飞泻而下的水打落在泥土上,溅起来裹挟着尘土的水滴落在许明昭裙襦的边缘。
但她早已无暇顾及,许明昭用还沾着水的双手将披散的长发高高束起,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慌张滑落。许明昭从怀中掏出那支自己做的简朴的木簪子,颤抖着为自己插在了发髻上。
年少时候的她曾无数次畅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长大成人,定然要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但是等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她却无比怀念那个曾经“无聊透顶”的小家。
许明昭跪在地上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将牌位小心地收起来。她选择在早上施礼其实是因为今天还有早课,晚上还要去藏书阁理书,实在是分身乏术。
天色又亮了一些,许明昭趁着兰若还未起床,赶回晓寒居换了身衣服。在临出门之时,她看着铜镜里眼眶微红的自己,犹豫地拨弄了一下头上的簪子,最后还是没有拔下来。
一天,只一天就好。许明昭默默想着,我就再做一天的阿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