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专门承接匠人与伙夫肚皮,才依此而建。 馆子落座六七成,陈景四人稍微扎眼一些,两个大高个,衣着勉强过得去,袖口裤脚束起,似闯荡江湖的人物,后边两个老的一身寒酸衣裳,都是一副拘谨模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流民无疑。 众人多是瞅上几眼就作罢,接着吃喝,新城怪象频出,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冯老头自作主张,挑一处不挨旁人的空闲长桌,一屁股坐下,亮起嗓门招呼一声。 老板娘抖着颤巍巍的身形走来,看也不看两个落魄老家伙,只盯着两个年轻人。 崔英长见识了,原来真的有人身材堪称奇景,侧看上下前后两座山,正面看去,又变得像葫芦,这还是裹着厚实衣裳,至少两层,这要是换成纱衣,乖乖,了不得。 就是那张脸实在让崔英不敢恭维,中人姿色都够不着,实属下等,估摸这女人晚上和自己男人打架,她男人得吹了灯才好忙活吧,不然太倒胃口。 “来一大锅,最大号的那种!” 冯老头底气不够,嗓门来凑,刮一眼妇人壮丽身形,问去对面陈景道:“会喝酒不?” 崔英平视妇人身形,唯独不看脖子往上地方,显得有些呆滞,吼道:“什么叫会喝酒不?海量才对!” 陈景不想让这一老一少丢人现眼,对妇人道:“就按他俩说的来,外加一人一壶酒。” 话才说完,手里银子递过去,免得让人生出误会。 妇人收了碎银,大方开口,让几人稍待片刻,扭着身姿回去准备吃食。 妇人回身走后,冯老头和崔英这才注意到,远处在大锅灶边上忙乎的一个赤膊大汉,正恶狠狠的盯着此处,这让一老一少有捉奸在床的尴尬,赶忙端正,作目不斜视状,干巴巴唠起嗑来。 老耗子瞅见对面年轻人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心里犯难,这人咋不去看俏丽妇人,看一个落魄流民还能看出花来? 冯老头笑呵呵对陈景道:“别多想了,你想问的那些,俺老冯早就问过几十上百遍了,死心吧,没影子的事儿。” 陈景叹口气道:“真就天大地大,踪迹难寻呗。” 冯老头搓两下脖颈,不耐烦道:“真找着了能咋样,你又能帮多少人?要俺说,甭管活下来多少人,人家不一定乐意被你救助,甚至不想搭理你,是你小子太过想当然了。” 崔英瞪他一眼道:“都说吃人嘴短,换成是你,咋还埋怨起人了?” 冯老头回头看一眼端来大锅的妇人,歉意笑道:“怪俺老汉,待会儿老汉先自罚三杯,消消气儿,都消消气儿。” 锅底不深,却有三个人头大小,肉食多是下水,调料多且重,这才压下众多腥味,成就一锅乱炖。 油碟加蒜蓉,几人吃的有滋有味,冯老头长筷敲下油碟,得瑟道:“这才是神仙日子,往常整天喝粥,越喝越是浑身没劲,放响屁都没力气,只能挤成细碎,一个一个往外出,连显摆一下都做不到,非要强行来个响亮点儿的,保不齐出来的不只是屁。” 陈景嘴里嚼着毛肚,吃也不是,吐也不是,警告他道:“正吃饭时候,少说那些恶心人倒胃口的话。” 冯老头拿筷子指着他道:“想开一些就是了,早死早投胎,没你帮衬,人家还不能投胎咋的?先不说到底还有没有,就是那些不晓得在哪儿继续活着的老乡们,没被你找见,还不是照旧活着。 再说了,你也不欠别人吧,至少没欠太多吧,心思热络有啥用,想把他们都圈起来,聚成一个村那样养活?” 陈景嘴里嚼着,停顿片刻,瞎想一二,开口道:“那样似乎也不错。” “你谁啊?瞧把你能耐的,你问过人家没,就替人家做主。” 冯老头筷子一撂,不吃了。 “俺就纳闷了,咋的世上但凡有些许本事的人,鬼使神差一样,想方设法替人做主,要是为了公道,俺老冯绝不会嘴上使坏,可那些人纯粹私心。陈家小子,你告诉我,你是想当人上人,想去当那皇帝老儿?” 陈景看去锅里滚开的汤水,一言难尽道:“自然不是。” 冯老头双腿盘在板凳上,落寞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有善心不假,强行按在别人身上,这就不妥喽。” 老耗子神色怪异,阴阳怪气道:“冯老哥好吃懒做,咋个还教训起别人来了。” “你说啥!” 冯老头指着老耗子半张秃顶怒骂道:“你算个什么玩意儿,白吃白喝,也配指责俺!” 老耗子拖人下水,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是个白吃白喝的,就该说好话,不像某些懒蛋,自己不济事,还要贬斥别人好心,不是个东西。” “你奶奶个腿儿!找抽是不是?” “你爷爷个蛋!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 远处搅和大锅灶的赤膊汉子听见吵架,大喊一句,“吃饭便吃饭,吵架滚远点儿,坏了食客胃口,看我不收拾你们。” 俩老头这才消停下来,互相扭过头去,不看对方,不过看俩人鼻孔喘粗气,显然是动了火气。 饭事终了,几人歇息片刻,陈景和崔英抬脚就要离城而去,冯老头没有挽留意思,他也没那个本钱,反正陈家小子是个念旧情的,尤其是还想着找寻散落其他地方的老乡,此情真挚,日后少不了再回来几趟,有的是把酒言欢机会。 瞥一眼身边老耗子,这狗东西的哪儿来的脸皮给俺老乡送行,混个满肚子油水就够了,厚着脸皮贴过来做甚? 走出东城门,陈景回身之时,顺势将手里碎银投进冯老头衣袖里,俩人双眼一搭,尽在不言中。 冯老头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本事。” 陈景看去冯老头,过往种种如走马灯闪过心头,一时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