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汉遥怔怔地望着他,自他说出那句话起,她脑中便一阵一阵地剧痛,汉遥伸出十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袍,声音不住地颤抖。
“你是谁?”
“沈小姐……”
汉遥听见一声渺渺的呼唤,面前的男子神色未变,浅色的唇仍是冷漠地抿着。
不是他在说话。
汉遥转过头,是她的未婚夫晏昼,他站在身后,衣袂微动,一脸温柔笑意。
“沈小姐,你怎么来了此处?”
“我……”
汉遥张了张口,一回头,男子竟已无影无踪,昏暗的神龛内,只有金身彩绘的佛像慈悲而坐,宝相庄严。
而她手中紧攥着的袖袍,变成了一尊落灰的牌位。
玉簪骨碌碌滚到了晏昼脚边,他弯腰拾起,又搀起瘫坐在地的汉遥,牌位掉落在地,晏昼却熟视无睹一般,细细擦拭了手中的玉簪,扶着她的脸侧,轻手轻脚将簪子捻了回去。
他的手柔软而冰凉,如一条毒蛇盘踞在她脸边。
“果然,”晏昼放开手,微微一笑,“青色很衬你。”
汉遥方才回神,心情复杂,她同晏昼也算青梅竹马,自认为对晏昼还算熟悉。
但如今,白昼的光顺着窗格落下,正巧投在晏昼的一双笑眼中,汉遥这才发现,晏昼的瞳色极浅,在光下恰如一对蛇瞳。
她莫名悚然。
“我……”思忖片刻,汉遥还是强笑道,“我来找你,结果走错了路,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晏昼笑意更深,深情款款地牵起她的双手,指尖轻拢在她腕上。
“是么?”
这个动作暧昧无比,汉遥觉出不对,他难道是在试探自己的脉搏?
她心上狂跳,连忙反手握住晏昼的指端,嘴角强行咧开一抹笑影。
“自然,今日是三月十八,听闻镇上有吹火龙的,我还从未见过呢,你带我去看看如何?”
晏昼神色不变,也不知有没有相信这拙劣的谎言,只是带她出了祖先堂。汉遥抬眼一看,天已大亮,门外的鼎也回归了青铜的壳子,如何也看不出方才的血雨腥风。
纵然是她,此刻也不禁心神一晃。
方才的事是真的么?还是又一个噩梦?
晏昼温声道:“今日实在不便,那耍火龙的还会在京中待上几日,明日我再到府找沈小姐,可好?”
汉遥自然应是。
夜深了,汉遥想着白日里晏府的事,如何也睡不着,她被晏昼送回了沈家,沈相疼爱她,不忍处罚,阿施却遭了罪,罚跪了几个时辰,汉遥心中有愧,教她今夜不必守夜了,好好休息一晚。
没了阿施,入夜前送药的是个粗心的小丫头,药碗一搁便走了,也不管她喝没喝,她娘胎里带了弱症,记事起便是每日一碗苦药,但许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些黄纸红符的缘故,汉遥犹豫一阵,还是将药撒给了窗外的青竹。
一日不喝,想必也没什么关系。
但今夜好像格外嘈杂,树上的蝉鸣,荷塘的水声,连带着街上打更人敲竹筒的脆响,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汉遥辗转反侧,静静睁开了眼睛。
遥遥地,又有闲谈的声音飘来,嘈嘈切切,隐隐约约,是门口的小丫头在窃窃私语?
不对,汉遥坐起身,沈相眠浅,入夜了一概要求丫鬟仆役噤声,违者重罚,更何况这都夜半了,有什么闲话非要这个时候说?
汉遥掀开厚帘,四周黑沉沉的,唯独床边燃着的一盏小灯幽幽泛着光,她趿上绸鞋,轻手轻脚地开了院门,左右两个丫头抱膝缩在地上,分明是睡熟了,端着油灯一瞧,各院都熄了灯,唯独东南远处隐隐透出一点光来,那是她爹的院落。
汉遥满心困惑,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厢房的纱窗透着烛光,没有错,他爹真的没有睡下。
她心中莫名生出些许惧意,把油灯一吹,蹑手蹑脚躲在了墙根底下。
“第十七次了,快了……”她听见沈相低沉的声音。
晏昼紧张道:“要抓紧,我看她已经起了疑心,若这个时候被她逃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会,这法子已经炼化了眼睛、唇舌、耳鼻、四肢、腰腹,从未出过纰漏……”
汉遥呼吸一窒,险些握不住油灯。
而这时,天边掠过一只寒鸦,搅得竹林簌簌抖动。
门内一静。
她握紧了灯臂。
“吱呀”一声,门开了,沈相往外瞥了一眼,又关上了房门,淡淡道:“一只鸟罢了。”
天色渐渐晕开一抹深蓝,晏昼将红符收回袖中,“那我先走了。”
沈相放下朱笔,提醒道:“记得明日的\''祀\''。”
“这是自然。”
晏昼迈出院门,万籁俱寂,四下无人,他走了几步,忽觉脚下一阵滑腻。
晏昼低头,天光蒙蒙,照亮了院前数块灰白石砖。
汉遥疾步回了房中,门口的两个小丫头还睡着,她略松了一口气,小心关了房门。
房内犹是伸手不见五指,汉遥摸索着,一通折腾,好歹点燃了油灯,浅浅的光晕下,灯盏的边沿泛着润泽的油光。
汉遥瞳孔一缩。
她洒了几滴烛油在沈相院前。
———
夜深露重,青儿的头一点一点,“咚”地一声,砸上了冰凉的门柱,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盏橘黄灯光,仰头一看,沈相沟壑丛生的脸掩在黑夜中,半明半暗。
青儿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恭敬道:“老爷。”
“小姐呢?”
“小姐…小姐她已经就寝了。”
“叫她出来。”
青儿诺诺,侧身开了房门,床头的油灯还燃着,厚帘密不透风,青儿隔着帘子轻唤了一声“小姐”。
无人回应。
青儿狐疑地拉开一道细缝,一看,惊叫一声。
沈相心道不好,一把掀起厚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