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子三人,曰当户、椒、敢,为郎。天子与韩嫣戏,嫣少不逊,当户击嫣,嫣走。於是天子以为勇。——《史记·李将军列传》
王太后自从刘彻即位,悉心保养数年,身体却始终不似中媚道前健康,太后于河东寻到曾经施方的女医义妁,封作医待诏,为自己调养身体。
“陛下,当年之事,果然有迹可循。”义妁手捧从永巷王太后旧居发现的蜂蜡蜜烛,“蜜烛为南越贡品,其性遇火则燃,遇热则融,昔日栗太子司掌贡品,若命人化开重铸,旁人轻易发现不得。”
义妁切开旧烛,只见烛芯中流出数滴银浆,“先帝时宫中能取用贡品的,除了先帝、太皇太后与栗太子,便是三位夫人,太后若得贡品,也不会忘记同居永巷的姊妹,想来当年,栗夫人同女巫大行媚道,以水银密注蜂蜡,蜜烛既燃,水银与烛同化,无色无嗅,无影无踪,一旦吸入,侵蚀五脏,而陛下和三位公主未得贡品,夜间屋中只是普通灯火,所以逃过一劫。”
刘彻久久不曾言语。
“当是如此。”少年帝王阖上眼眸,“义卿,宫中之人,何以狠毒至此?”
“陛下,一个人的欲望,怎么会有尽头呢?”义妁微微摇头,她无意参与宫闱旧事,查清当年真相,不过是应陛下之请。
“义卿,照顾好太后。”刘彻将义妁这句话记在了心头,在他的故事里,这句话的确伴随了他一生,或者说,就是他的一生,“你的弟弟,那孩子很好,无论是在我身边做侍从,还是在长陵为一县之君,所到之处,杀伐决断,我有心之后将他召回长安,让他做长安的县令。”
“家弟顽劣,恐怕不宜留在长安。”义妁知道,义纵为长安令,不过是陛下打击长安外戚权贵的一把刀,若是有一天这刀钝了、锈了、出了差错,弟弟的下场,不会好过昔日的郅都。
“义卿,韩嫣已死,长安之内,我再无人可用了。”刘彻如此说,就是再无转圜的余地,少年帝王的一声叹息,注定了另一个年轻人的结局,这个名叫纵的少年,走向了历史需要他走的路。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韩嫣是刘彻唯一的朋友,陪伴着刘彻的童年时代与少年时代,刘彻很喜欢韩嫣,小时候无论他犯了什么错,小韩嫣都会抢先一步把过错揽下,夫子们的竹条狠啊,才不管他们是公子还是王孙,小韩嫣每次都笑着说,“没事,殿下,吹吹就不疼了。”
胡说,怎么会不疼呢?刘彻小,刘彻不傻,为着韩嫣替他挨的那些打,他就愿意把最好的给韩嫣——骄纵又如何?他乐得让韩嫣骄纵,他不骄纵也就罢了,要是还不能让别人骄纵,那做天子也没有趣味。
有一次刘彻与韩嫣打闹太过,韩嫣骑在了刘彻身上挠他的痒,那天刘彻笑得很开心,因为他和最要好的兄弟们也没有这么亲近过,做皇帝前没有,做皇帝后更没有。
结果韩嫣被刘彻的侍卫一拳打在脸上,打得鼻血直冒,韩嫣嫌弃丢人,涕泪交加捂着鼻子一溜烟跑了,只留少年皇帝和这个憨包侍卫大眼瞪小眼。
“李当户啊李当户,你打他做什么,你不怕朕降罪于你吗?”
“他对陛下不敬,该打,陛下降罪,臣领受,但下次臣看见,还打。”
刘彻怔了片刻,也没悟出什么好话反驳,仔细想想倒还有些许感动,于是他皮笑肉不笑道,“李当户,你好勇啊,你真行。”
“谢陛下夸奖。”
“李当户!我没夸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陈娇也是刘彻唯一的女人,她自己已经很骄纵了,在金银珠宝衣食住行方面完全不用刘彻操心。
“阿彻,我怀孕前你不许宠幸别的宫人。”阿娇在大婚之前对他说了这句话,他当时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高兴她似乎爱着他,不高兴这背后窦太后与馆陶的影子,刘彻不是很爱表姊阿娇,却也不讨厌她。
“假如有宫人在我之前怀孕,我母亲将危害她们的性命,你的目光触碰她们时她们就有危险,为了这些宫人的无辜性命,控制好自己,这是你作为太子、未来的天子应该做的事。”
刘彻认为阿娇的话有道理,他要是睡谁谁倒霉,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所以太子时期他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有时也会有宫女来寻求他的宠幸,他是心有余力足而怜悯之心不允许。
每当宫女告诉他“殿下,您知道奴婢到底有多希望得到您的怜爱吗?”时,刘彻总想说一句,“傻子,你知道你离死到底有多近吗?”
这样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人也并不总能到刘彻面前,她们中的大多数都被陈娇收拾一顿赶走了,陈娇的名声由此不太好,但他们夫妻合起伙来确实挽救了不少宫人的小命,直到刘彻登基,他在床榻上都有一种救世主的感觉,甚至这种当救世主的快感有效冲淡了他对别人的欲望。
“阿娇,你怎么没有动静呢,是我们这些年弄的不够吗?”刘彻鲜少怀疑自己,可阿娇没有怀孕的确给了他很大压力,他听韩嫣说,现在外面有人造他的谣传他不行。
“陛下,不用担心,够得出奇。”陈娇闭着眼睛,挥开他准备翻她眼皮的手,“急着宠幸其他宫人了?”
“阿娇,这样和你过一辈子,生几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呢?”刘彻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阿娇知道他说的话是假话,他也知道阿娇知道他说的是假话,阿娇也知道他同样知道阿娇知道他说的是假话。
“阿彻。”陈娇叹了口气,“我不想这么和你过一辈子。”
皇后一句话,气得刘彻当晚找了韩嫣伴驾,两人都喝多了,喝的眼睛鼻子都分不清。
“我看陛下与皇后殿下不像夫妻,也不像君臣,虽然成婚数年,仍然像表姊弟。”
“你说得极对,我很欣赏,但你说得太直接,我不喜欢。”刘彻没好气道。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陛下,我要送陛下礼物。”
“什么礼物?”刘彻大笑,这天下还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吗。
“一个阿姊。”韩嫣伸出一根手指,刘彻不笑了,恍惚了半晌,狐疑道,“我为何没听说你还有个阿姊?”
“当然不是我的阿姊,是我的阿姊还会推进陛下这个火坑吗,是陛下的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