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二人为燕王、广陵王。其母无宠,以忧死。——《史记·外戚世家》
椒房殿少了一位长御女官李旌,永巷多了一位李姬。
李姬的父母骤失幼子,又年过五旬难以为继,她首先要替父母讨回承嗣之人。
“郎中令究竟与妾家有亲,如果郎中令的孙儿中有一人能过继,两家之间的私怨也能消除。”比起仇恨,李姬更在乎父母是否有嗣子继宗,她得幸当天求过皇帝此事,皇帝却未有答复。
“郎中令有三个孙儿,长孙李陵是郎中令家的嗣子,次孙李禹是那李令的孪兄弟,唯有幼孙李回可用。”
李姬先于内朝上书,又在椒房殿情真意切求了卫子夫半日,卫子夫往日便爱重李姬做事勤勉严明,自然怜悯李姬孝心,将此事报给了陛下。
“李姬为父母计,过继嗣子理所应当,皇后的决定,即是朕的决定。”
“诺。”卫子夫婉声道,“陛下,妾还有一请,李姬尚无封位,妾不敢专断,陛下是否考虑下赐李姬位号。”
“女官册封应按宫中旧例,赐少使之位。”
“陛下,李姬服侍妾身年久,本为妾身的长御女官,禄比二千石,李姬封为陛下的美人,亦无不可。”
“子童是说,四百石的少使委屈了李姬?”
“陛下,恕妾直言,陛下对李姬既然不是真的喜欢,又何必留用呢?”卫子夫自觉见过刘彻真心喜欢人的样子——她曾经拥有,如今也不曾完全失去。
刘彻不答。
“妾身告退。”
皇后亲印,册封乐安侯女李旌为长使,视六百石,比五大夫。
椒房殿
皇后主理内朝,上掌祭祀、问政事,下知嫔御、安宗眷,椒房殿内官往来,日逾百次,卫子夫自晨起一刻不得空闲,每日仍有未尽之事,逢一逢五之日,医待诏义妁自私邸入宫,为宫中贵人诊脉,寻常宫人亦有医者,如有异处,便上报皇后。
“皇后殿下,永巷李长使有身,已满一月。李姬身体康健,胎像稳固,只是她心怀郁悒,永巷宫室狭窄,李姬不宜长居永巷。”
“李姬有身孕了?这是好事,应当为她迁殿,只不好越过王夫人的兰林殿,便移李姬到安处殿,愿她心安于此,无论儿女,好过白首宫中,身后寂寥。”
“殿下,还有一事,王夫人仍未出月,身子只怕是不好了。”宫中之事,义妁若非看不过眼,从来不肯多说一句。
“义卿,怎会如此?”卫子夫愕然道。
“回殿下,王夫人生产当夜,陛下纵酒兰林,夜间一时兴起与夫人同寝,当时留值的兰林殿宫人未敢阻止,且夫人有身时,陛下动辄留宿。”义妁淡然回禀,目中却挂着浓浓忧色,“若非事到临头,血行不止,王夫人恐怕还要隐瞒此事。”
“真是糊涂!难道我没叮嘱过吗?”卫子夫胸口像堵了一口气,“我那青弟的夫人叶君,生下登儿后细心将养两载尚保不住,何况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现今可有方法保住她的性命?”
“王夫人若避宠调养,三五年便可无虞,若不正视,仅贪一时之欢,一二年间性命不保。”
“义卿,你原话告诉她,即刻移她去长乐宫休养。”
“皇后殿下,不可。”卫子夫身旁今日抄录皇后诏令的小女史拜道,“王夫人正得陛下宠爱,猝令迁宫,王夫人未必能体会皇后殿下慈心,反以为殿下妒其有宠,人心若此,殿下不可不防。”
“难道你要孤看着王夫人没命,她的孩子年幼失母吗?”卫子夫虽有讶然,倒未斥责小女史。
“殿下容禀,若王夫人不满,上求陛下,陛下问及迁宫原因,殿下要怎么回答才能不使陛下自责忧心呢?此事不应皇后殿下出面,殿下还是私下请义先生问过王夫人,王夫人愿意,由她自己上书迁宫,王夫人不愿,也是她自己为自己选择的道路。”小女史左不过十二三岁,一番回答冷静自若,不说义妁,卫子夫也不免高看她一眼。
“这孩子为殿下着想,她的想法没有错处。”义妁微微颔首,小女史的话不无道理,陛下一旦迁怒,皇后首当其冲,纵然是善举也成了恶行。
见皇后神情柔和,并无怒意,小女史因而再拜,“下官倚华,愿为殿下驱使。”
“倚华,你所求为何?”卫子夫淡淡笑道。
“下官,但求富贵。”
“回儿不走,阿翁,回儿不去堂祖家,阿姊,你同阿翁说,回儿不走。”李回大声哭泣不肯离去,死死抱着李陵的腿不撒手,“阿翁,阿母,我不做世子,我不做乐安侯,我要大姊小姊,我要阿姊,我要小哥。”
“回儿。”李陵擦去小弟脸上的泪,既温和又严厉,他们都舍不得小弟,可天子之意如何能回绝,“不许哭,我李家的儿郎,岂作小儿女之态。”
仲母再也忍不住,冲过来抱紧李回,声嘶力竭地喊道,“小儿女之态?李陵,你不一尝生离之苦,又怎知我们的痛楚?还有你,李令!李令!你这个丧门星!”
滢君任由仲母斥责,此事纵然不是因她而起,到底与她脱不了干系,上谕既许,李回无论如何都要走,虽非旁家,到底另枝。
“皇天在上,我看着你,三娘子啊,我的好侄女,我家哪里对你不起?阿爷,你看看你当命来疼的孙女,我家要断绝在她手中了。周绛,你生的好女儿,李令,你不会有好下场,丧门星,你不会有好下场,丧门星…”
“李欣狂悖,言辱我门,哪怕再来一次,儿也非杀他不可。”李家子皆有份至情至性、能说敢做的痴心,滢君也是如此,“回弟出继,仲母责怪,何必言语牵连一门,仲母若要儿性命,儿绝无怨言。”
“小丧门星,你吓得住谁?”仲母含泪,她并非不疼爱滢君,只是母子分离之痛,她难以承受,“我也骂了你阿母,你杀了我罢。”
一激之下,滢君存了死念,旋即起身,不言不语,发力狂奔,李陵本跪在仲母面前,拦迟一步,眼睁睁看着那衣角从指腹滑过,滢君使了十成十的力一头碰在墙上,生把石墙磕破一块,倒下时鲜血溢了满头满脸,登时少了气息。
非逢一逢五之日,义妁来得极快,倒不是她的脚程快,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