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佑七年,腊月初八。遍地积雪还没化,又新添了一场大雪。月光映照在地上,邓樰趴在小窗前看着外面,只觉恍如白昼。
冬风刺骨,将本就长了冻疮的手吹的生疼、发僵,可纵是如此她也不愿将窗子关上。
似乎唯有这样的冷,才能将她吹的清醒。
耳边传来邓宅大小姐贴身丫鬟的尖腔儿,“大小姐这些贴身衣物,需得今夜洗了,免得过两日没得换了。”
命令的语气显然早已成习,说完看也不看邓樰便往门口走。可眼见要走出去却没听见邓樰的应话,她又回头看去。
邓樰依旧趴在小窗前动也不动,倒像是没听见。
丫鬟不耐烦的啧了声,小碎步忙走上前,身子倾着往窗子处趴,手硬生生的扯住邓樰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圈。
“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聋啦还是傻啦?”都说下人的性子随主子,这话用在绿竹身上正合适。
她与邓宅大小姐的性子一样,都是嚣张跋扈的主儿。
但今日显然有些不对劲,邓樰纵然是被扯着耳朵,可也不曾说一句软话,更不曾喊疼。
她双目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丫鬟,眼底透着几分讥笑。
说起来她都快忘了,她是这邓宅的三小姐,但显然这些下人也不曾将她放在眼里,更别提其他几个主子了。
“你一个下人,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眼里还有主子下人之分吗?”邓樰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狠劲儿。
“主子?”绿竹冷笑,故意往屋子四角看看,“哪儿呢?哪儿有主子啊?你说的该不会是你吧?”
她松开了邓樰的耳朵,食指与大拇指扯了扯邓樰的衣裳,另一只手嫌弃的堵住鼻子。
“谁家主子穿这破衣裳啊?你瞧瞧你穿的,再瞧瞧我穿的,真要是出了邓宅这门,说我绿竹是主子都有人信,但绝不会有人信你是主子!”
院内传来一声吼,正是在唤绿竹的名字。
听出来是大小姐的嗓音,绿竹也懒得再跟邓樰废话,匆匆丢下一句:“速速去将这些衣物洗了,免得耽误了大小姐换洗,到时候又少不了你一顿板子!”
话音落下,院内紧接着传来绿竹的应答声,透过窗户传入邓樰耳中,听得格外清楚,却也依旧刺耳。
雪愈来愈大,风吹的邓樰全身并无半点暖和处,就连床褥也透着潮。
看着绿竹抱来的衣物,盯了许久,突然脸色一沉直接去将衣物抱起,一股脑的扔到了院内。
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倒是让院内其他几个丫鬟和家丁看的愣住。但只有邓樰知道,她又是从何处得来这股狠劲儿……
许是老天爷可怜她,竟让她在三天前重生了。甚至还得了个从不曾听说过的玩意儿,名叫系统。
从那系统处得知,她是与当朝宰相一同重生的,二人被绑定同一个系统。一方死,二者皆死。
对于系统一事她不懂,只觉得看见不人影儿,大抵就是个鬼。好在邓樰不怕鬼,只怕重蹈覆辙。
三天前得知这一系统将她与宰相的性命绑在一起时,邓樰只觉得天塌了。只因这宰相恶名在外,实在不是善茬。他们二人的性命被绑在一起,万一哪天宰相被刺杀,她也就没命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个机会——
上一世她逆来顺受,只求活命。到头来却落得个替嫁的下场,那夫君本就只剩一口气,她嫁去不足一月便断气了。原以为就此能得个自由身,谁知竟被婆家一声令下强拉着陪葬了。
她不愿陪葬,却被婆婆命府中家丁将她四肢敲碎,灌了碗□□,硬生生给塞进了棺材。
现下想起依旧觉得钻心的疼……
替嫁之日正是明年腊月初八,正巧就是明年的今日。
邓樰关了门窗,不听外面的嘈杂声。看了看四周,才壮着胆子问:“敢问系统姑娘,若我丢了性命,宰相大人当真会一同丢性命?”
【是。】副系统说话倒是轻柔,像是个小姑娘似的。
这声音莫名令邓樰觉得邪门,直抬头往头顶看。
她只是与这系统说了两次话,但每次都不好找准系统的位置,莫名觉得像是在头顶。
【我是在你脑子里,不在房顶。】副系统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有,你能不能不叫我系统姑娘?我们系统不分男女。】
但邓樰只觉她这声音就是女子,自是也就客气的唤一声姑娘。如今既然是系统说了,她索性也就不客气了。
“系统,你能联系到宰相大人吗?我想我与他的性命既然被绑在一起,他应当也是要在意我的性命的。”至少邓樰觉得是这样。
副系统:【我可以帮你联系宰相大人那边的正系统,但不确定你们二人什么时候能见面。】
“不!”邓樰偏头看向院内,熟悉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我是想让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怕是性命堪忧。他要是不想三日内丢了性命,最好是来一趟邓宅。”
语毕,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砰!”
来人正是邓家大小姐邓杭,身后还跟着四个丫鬟。
步履匆匆,裙摆摇曳。走到邓樰面前后,脚还不曾站稳巴掌就落下来了。
“啪!啪!”
这两巴掌邓杭是用了力的,疼得她掌心都发麻。
邓樰的脸上更是快速涨起两个巴掌印,本就蜡黄的小脸儿,分外明显。但她竟是笑了出来,喃喃着说:“大姐姐的手,是比妹妹这手热许多。”
她这屋子连盆碳都没有,府中几个贴身丫鬟都有的汤婆子,在她这也没有。进屋的刹那,倒像是比外面还要冷些。
但邓杭不管这些,气冲冲的说:“少跟说这些废话!你且与我说说,外面那些衣裳是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将本小姐的衣裳全都扔出去!今日若说不出个缘由,少不了你一顿皮开肉绽!”
“缘由?”邓樰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却扯出一抹笑。
笑的邓杭心里发毛,只觉这两日的邓樰格外怪异。
难道是这两日欺辱的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