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山的山梁子上有两棵石榴树,入秋结了满树的大石榴,树下站着一个少年,十三四岁,衣着质朴,眉清目朗,正是少年该有的模样。
他仰着脖子,眉宇间似有些急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树杈上是个翠裳朱衫的丫头,看年纪仿佛比那少年还要稚嫩些,圆圆的脸上抹的黑一道白一道,小花猫儿似的,只见她扒开遮挡在眼前的树枝,努力伸长了手臂。
高高的树杈上,只有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则悬在半空中,脚下是陡崖万丈。
阳光穿过枝杈照射在树下少年的脸上,明媚的阳光照在他浓密的睫毛上,眼睑下荫盖出一片细细的阴影,少年微微眯着眼睛说道:“楚小幽,你到底行不行啊。”
女孩儿瞪他一眼似有不悦,气呼呼地说:“行!”
“你别掉下去了。”少年开口,言语间仿佛带着戏谑说道,“你死了不要紧,万一你家里人带钱来了,硬要栽赃我撕票,那我这落凤山大王的江湖名声可就全毁了。”
楚幽用手托住石榴屁股,手腕轻轻一拧,那石榴便脱离了枝头,轻轻一抛,正中少年的头,也不道歉反而说道:“封白羽,闭上你的嘴!让你话多,你不过就一个村长,哪来的江湖名声?”
“不是村长,是落凤山大王。”封白羽纠正完,又一边吃着石榴一边说道,“话说回来,你家里人别是不要你了吧?”
楚幽见他吃的香,二话不说便从他手里抢过半块石榴,塞进嘴里,翻个白眼儿说道:“不可能,我可是公主。”
关于她是公主这件事,已经说了不下十次,确切的说是从封白羽第一天把她从集市上绑回来她就那么说,到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封白羽掏掏耳朵表示自己的耳朵已经要起茧子了,然后淡淡地“切”了一声说道:“我觉得有可能,他们要是还要你,怎么不来赎?”
“这确实是个问题,”楚幽翻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说道,“兴许是因为我父王太忙了。”
封白羽撇撇嘴满脸不屑:“能有多忙,有什么能比丢了闺女还重要?”
“那可多了。”楚幽正色道,“比如与荻梁的战事,还有南郡的灾情,件件都比个人的性命更加重要,别说我区区一个公主,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就算是父王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你一个村长,说了你也不懂。”
封白羽听她把话说完,又认认真真地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个便,转转眼珠说道:“要不然这样,你把你值钱的东西留下,我放你回去得了。”
“放我回去?你不想要赎金了?”
“唔……不要了,不要了吧。”封白羽说道,“值钱的留下就行了,我看你脖子里那条金链子就不错,给我留下你就走吧。”
“这不行!”楚幽不禁紧紧握住链子说道,“这是太后奶奶给我的生日礼物,她已经不在了,所以不能给你。”
“遗……遗物啊,遗物就算了。”封白羽又有点儿为难对她说道,“可你总得给我留下点儿什么吧,俗话说贼不走空,我好不容易把你绑来了,你不能让我空手啊,会触霉头的。”
“触霉头,触什么霉头?”
“嗨,说了你也不懂,所谓狗有狗道,猫有猫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若我绑了你,那就得留下点儿什么,若什么没有,那我就只能杀了你祭贼神,要不然就会惹晦气,轻则散财,重则殒命,很严重的。”
“贼神?还有这种神吗?”
“所以说,你不是这行的你不懂,”封白羽摆摆手又说道,“你说你小小年纪的,死了多可惜?”
“那确实。”楚幽只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兔子的绣荷包递给他,“要不然这个给你行不行,这是我求李公公从集市上新买的,你看,多好看。”
“这没用!”
“那我也没什么东西了。”她紧紧握着手里的链子,“要不然你还是别放我回去了。”
“唉!算了!”封白羽一跺脚从她手里夺过荷包,“我收下了,谁让我心善,你走吧!”
楚幽怔怔地看着他,不相信似的:“你真的肯放了我?”
“放了。”封白羽又说道,“我看你也是可怜人,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什么公主,你看你这衣裳看着很华贵其实不合体,偷的吧?”
“偷……不是!是李公公帮我借的……”楚幽愤愤不平,刚要解释又被他截住话头。
“行了,富贵人家的姑娘会打鸟吗?会爬树摘石榴吗?天下穷人是一家,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不是的,我真是公主!”
“算了吧。”封白羽摆摆手,“你有时候演的是挺像的,原来在戏园子混过吧?”他笑了笑一副我懂的样子,又说道,“相识一场,虽然我绑了你,可是你人还真不错,跟我投脾气,索性我送你下山,权当多个朋友,这样总行了吧?”
“什么戏园子,我真的是公主!”
“行了行了,不用你承认,走吧,我送你,不过改天我去戏园子的时候,你可得照顾我。”
楚幽很无奈,很显然封白羽对自己的误会很大,但既然说要放了她,那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潭州城,南楚国都,有道是远山含苍翠,隔江鱼米香,可谓是五都八郡最富庶的地方,即便是荒年,潭州的百姓也是不急不躁的,不过是紧一紧罢了,明年总会好的,这就是潭州,即便在乱世也总是从容的。
可是今天的潭州似乎有些不同,来往的城门口仿佛多了些紧张的气氛,楚幽觉得不对劲:“这些兵是哪里的?”
封白羽挠挠头,一拍手,恍然大悟道:“这衣裳……这不是北萧的兵吗?”
“北萧不是应该在打荻梁吗?”楚幽心里蓦然地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明明记得父王说过,北萧派使臣与他们结盟共抗荻梁,他们南楚为此派出了七十万大军,可是现在,南楚的国都门口却站着北萧的兵,这是什么道理呢?
城门的北萧兵士一派威严,每个过路人都要上上下下盘问个遍,尤其是门口的那个将军,身披银甲,不怒自威。
就在此时,他突然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朝着楚幽他们所在的方向望过来,楚幽不禁打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