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是谁？”程襄拉着苍婧的手问。
“谁也不是，”苍婧摸着程襄的脑袋，“你先去找你常寿表弟玩，等你父亲有空了就带你骑马。”
程襄这才跑了回去。
苍婧捂着暖手炉尚觉暖些，踱步几许，再一转身却见萧青出来了。萧青拉紧了她的斗篷，一眼都不想看里头的人，“你走吧，以前没认过，现在也不必认。”
郑寄从屋里走出，低着头，确实不敢看人，“来都来了，你不认我，我也得认你。”
萧青就像被拽入了一片无光之处，他牵上苍婧的手转身要走。
郑寄急着跟上，“我行商各地，风里来雨里去，好不操劳。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不如从前，家里也每况愈下。你现在是长平侯，我们父子一场，古语有云养儿防老，再怎么样你也得接济接济，给我个官职，吃口朝廷的饭。”
郑寄不觉羞愧，拦着萧青，等待一个回答。
这便是郑寄前来认亲的目的，他想攀个高升的儿子，血脉讨个下辈子的荣华。
萧青冷静不再，“你还真说得出口？”
“我是你生父，这生养之恩总得报吧。”
郑寄步步紧逼，把萧青逼得失去最后一点平静。从小埋在心里的那些阴暗倾数冲出，让他眼中的光亮塌陷得彻底。
“你与我有什么生养之恩？十月怀胎生下我的又不是你。”
“你富贵了也不能不认我这父亲。”
“从小你也没认过我。”
三言两语皆是怨，一个要讨生养之恩，一个在诉至小之痛。恩怨两相对，偏偏又是血脉相连。萧青什么都处理得好，就说这件事他做不到。
一个人冷静不再，几乎崩溃，苍婧挡在了萧青面前，对郑寄道，“你要当官混日子那是不能了，现在可不比以前可以买官卖官。”
郑寄未正眼看苍婧，仍对萧青道，“你看你这带着这个小的嘴多厉，你总不想我过去找大的那个。”
苍婧不知他哪里听来的，定襄离旬安那么远，他竟是打探出一番大的小的来。萧青听了，一股子气逼得他差点冲上去。
苍婧抱着萧青的腰，拦住了他的冲动，“我们来定襄就是旬安日子不好过，是被贬。”
苍婧说完，郑寄才转了副面目，“那……那算了。还以为有什么好日子过呢。”郑寄转了身，前半会儿一心认子的他毫无犹豫地走了。
被贬之人，那是无人愿意搭理的，搭上了都是自讨苦吃。
地上留着郑寄远去的脚印，在雪地里踩出一路灰黑。他一路走着，一路抖着锦衣上的雪花。
苍婧看到萧青眼中起了一片朦胧。他落泪总是心在疼。萧青立刻擦了去，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北方的冬天风雪急来难走，夜中还可见一片白茫。
炭火已经在屋内烧起，门窗也早已紧闭。
又是一场场对敌的兵阵在苍婧笔下画着，萧青在一旁细细收着，“朔方至今只能以守为攻，处于下风亦是时机。我再将这些阵型交与蒙将军，还需时机，演练阵法，终有转守为攻时。”
虽如着往常，她却见了他的不寻常。萧青收拢着画纸，浑身总有种压抑。生父的搅扰将平静的生活打乱。
“我说你的画术能否有所长进？”她故作玩笑。
“我天生不通画术，只能靠夫人补短了。”萧青爬上坐榻，枕在她腿上翻着身耍赖，就像只撒娇的小猫。
苍婧拿他没办法，柔柔一笑，“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大将军。”
他在撒娇中紧紧一偎，再难松开她。一时的安静是他因深陷于温暖，不想离开，亦是因他无法道尽生父之事。
她拍着他的背，“难受吗？”
他埋在她衣袖间点了点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的生命好像停在了那里，回到了儿时。”横跨那么多年的痛苦在顷刻里尝尽，萧青当然不好受。可是都这么多年了，又从哪里说起。
历经的痛苦都在心底浮现。即便想不起画面，那种感觉，那种痛楚，都记得清楚。
她陪着他，临听他的所有。他抱着她，那是冰雪里的温暖，一生难以割舍，“婧儿，如果我没有你，不知怎么撑过去。”
萧青面对生父时是痛苦的，但他的生父并不知。
第二年春，冬雪未化，郑寄又来了，他由着定襄太守带来。
这一天萧青不在。
太守来之，尚未行礼，苍婧有意道，“长平侯不在，我这个妾你行什么礼。”
太守方直起了身，“长平侯之父在定襄，下官带他前来相见。”
萧青从未有一刻认为那是他的父亲，但他们却还在触着这条线。苍婧自有愠色， “太守为何如此积极这等商人的事？”
“下官听闻长平侯的父亲在定襄经商，对他很是放心。不料生意出了点差子。”太守隐晦暗示。
官商之间有何勾当，显而易见。苍婧转眼瞧了瞧郑寄，“这一年原来你没闲着，拿着个身份做买卖。”
郑寄开门见山， “你这个女子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我便直说了，我与太守做生意亏了大把。”
“亏了就来找我们？我们可是被贬。”苍婧不想认下这债。
太守眼瞧着就急了心， “下官可是因为他说是长平侯的父亲才应他的。”
郑寄更是算起了一笔账， “再怎么样，长平侯拿不出万金，一千金总是拿得出来吧。他长平侯家底可不止这些，当初陵城侯的家里一件摆设都要五百金。再说光是我这个父亲给他这条命，让他能活在世上，他的命要是算起来也得值个万金。”
郑寄把他那所谓的生恩换成了价钱，他把萧青像个物品似地算计，这让苍婧很是听不入耳，“话得说清楚，别整日一口一个父亲的，谁认了？”
这个生父以前把萧青当奴，后来问他讨官，现在在算价钱，算萧青的命值多少。里里外外都算到了一分一厘。
“不认这也是改不了的事实。”郑寄非得赖上这血缘。
苍婧算不得会处理这档子家务事，她与萧青之间旁些繁杂事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