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萧青就这样看着它们。
一壶酒温在了树下,酒未热,苍婧伏在萧青的膝上贪个懒。衣袖正宽,透着些许风,她便手入萧青之袖避个暖。
萧青任苍婧半躺在膝,垂了眸仔细看她脸上的恣意,“夫人在后之棋可下得好?”
“嘘。我下什么棋,”苍婧可不认,抬着眼只作无辜,“你说我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干。”
萧青非常淡然地点点头,“夫人什么都没干,那夫人说说常寿为什么能轻易调走陈广立。”
“这就是你外甥比你这舅舅聪明多了。”苍婧道。
萧青挠了挠她的腰,“我外甥多聪明,你说说。”
她一瞬缩起了身子,在他膝上笑着闹着,“我可不是故意提点他,我就是在宫里碰到他。他垂头丧气的,说陛下召他想亲自教他兵法,但陛下的兵法你是知道的。”
萧青很是领会,“知道,就是要赢。”
她笑后又支起半身,“所以我是碰巧提点他,叫他说打仗靠战术运用,不用古旧的兵法。”
“哦,就是那个时候又趁巧提点他,怎么应付陈广立?”
萧青脸色都未动,就是看着她嘴角一扬,她受不了痒,把他乱闹的手按下,“我先问你,换你你会怎么做?陛下非要让陈美人的哥哥陈广立任右将军。陈广立年纪大了在军中都没出头,在常寿那里更算不上什么本事。可他是陈美人的哥哥,又是陛下强令塞过来的。”
“按军中的规矩来办,右将军也得有本事,先考考他,不够格就不给他当。”萧青果断道。
“可是陈美人在宫中盛宠无人能及,常寿身处于这场外戚泥潭之中,若办得不好,可会殃及诸多。”苍婧给了一道难题。
萧青却显出了无比的严厉,“军将万不要因为这些宫闱之事自乱阵脚,这些于常寿是外事。你说若是在行军打仗该怎么办?十万大军在手上,该去考量的不是后顾之忧,而是大军的性命和整个战事的胜败。”
“你看这就是你的处事方式,不为外事所动,顾虑的永远是将士。可陛下之所以封常寿为侯,就是因为看他与你这个舅舅完全不同。常寿若照着你的法子做事,他可就惨了。”苍婧道。
萧青特别委屈地说,“夫人好像故意在拆我的台。”
“我说的不对吗?”苍婧对他一对眼。
萧青低下声来,“对,夫人说的都对。”
苍婧张了张嘴,望了眼点心,萧青拿起一块糕点喂了过去。
她吃得惬意,“你们两心性原本是一样的,可现在必须当不一样的人。常寿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让陛下觉得他和你相似,这样才能保全他安然无恙。陛下让他封无用之人当右将军,那他就照着意思封,封完再使劲使唤,一点都不要手软。不拒绝陛下是他向陛下的臣服,陈广立能不能胜任右将军就是他的事了。这就是用一种做恶人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所以结果显而易见,陈广立担不了这右将军的职,所以被调出了常寿军中。
萧青豁然开朗,“那看来我不受待见到底是有原因的,从来就没想过换个法子办事。”
“我也没想过要换法子做事,大概是做不到了。”苍婧边说边搓着萧青手上的茧子,从此不见兵刃,不知这些伤痕可否好些。
酒香正浓,正是前些年前司马长君送的酒。现在他酒铺都不开了了,这酒都是独一无二了。萧青看着酒,闻着酒香,其实真的开始羡慕司马长君了。
萧青不禁握了握她的指尖,“人活到这岁数,是不是该学学司马长君了。”
“学他什么?”苍婧问。
“学他不要脸啊。”萧青道。
在世间只留下司马长君的一个传闻,说那个老去的大才子彻底悟透,跑去找他夫人下跪哀求,恳求她的再度眷顾。从此,他与夫人共居林泉。
至于他如何哀求得来夫人的原谅,世间并未有什么风声。
但有一个听闻,司马长君挺不要脸的,他又写了一篇美人赋。赋中说他爱美人,却再无好色之心。
这或许是司马长君对他好色耽误半生的领悟吧。就是终于他知道他自己不要脸了。
“学不要脸,你敢吗?你敢我就陪你。”苍婧一直看看萧青,她很久没好好看过他了,这一回算是能看个够了。
萧青犹豫了半会儿,“那还是不敢。就跟你似的,明知道该怎么做,就是做不到。”
“我可不想再苦了自己,日子得顺着心意过,这叫活明白。我是公主,在这个世上能当个公主也不容易,不活明白可惜了。”
萧青轻轻抚她发丝,“是岁月无情,逼我们活明白。”
萧青的脸如蒙着冰霜,隔着飘雪像一副静静地画。画充满了白色的明光,他的脸却无比冷暗。
“你现在是不是有韩末当年那种感觉了?”苍婧有些打趣,有些怜悯。
萧青疑惑, “什么感觉?”
“看着年轻人来了,一下被挤兑出去了。”
萧青仔细体会了一下, “你别说,还真有,”他好不羞愧一笑,“韩将军胡子都白了,他现在就说一句话挺顶用的。他说,年轻人出去闯荡,我们现在只能给他们扫扫身后尘。”
闲聊时分,平凡也好,岁月也静。
府外爆竹声声,府内酌酒自量,苍婧饮了些许,方见岁月,竟是酒入肠就烧了心,不敢再多饮。
空叹岁月无情,时光催人老。谁又不为此感伤。
苍婧不想多做感伤,又道,“可年轻人本就是一代出一代,与我们生来不同。我们就得服老,这不叫岁月无情。”
“夫人依然年轻貌美,当然不觉得岁月无情。”
“我感觉不到,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平平静静的,比我等你回来好。”
萧青觉得心头荡过丝丝痒痒的痛,“婧儿苦等了。”
她确实有份贪慕岁月平静,她自私,可以肆无忌惮地自私了。十三年总是怕哪一回他出去没回来,他又出战太过频繁。她确实不想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可在贪慕过后又有些难受,“我不苦。以后苦的是你,不知要熬多少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