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绵存用干燥柔软的毛巾擦拭头发。
夜色深了,路灯莹白的光从阳台洒过来,宿舍里带着幽幽的亮。几个室友似乎已经睡了,早已熄灯,床帐里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她摩挲着冲洗过的头发,忽而又想起刚才的情景。
林都将她送到了宿舍楼下,紧接着转身跑了,一句话都没说。她想感谢的话只好咽了回去,一脸茫然。
她搞不明白这个男生的内心想法。
忽然床上的手机亮起了呼吸灯,一明一灭,显然是有了新的消息提示。
她点亮屏幕,发现是微信的消息提醒。
她没有江连的微信,只有企鹅,微信是她用来和家人及好朋友联系用的。
点开微信,新消息是发在群里的。
这个群只有三个人,蒋云、莫均青还有她。群名是“实在不行就去上蓝翔”,蒋云起的名,她和莫均青拍板通过的。
这是蒋云的幽默风格。对她们三个来说,成绩虽然算不上好,但普通211大学还是能上的。
考蓝翔是她们平日里的玩笑话。
她们三个平常一起厮混,商量怎么藏手机,聊哪个小说电视剧电影好看,学习上又互相扶携。她曾经问莫均青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做,对方的回答却让她咬牙切齿。
莫均青说套个公式就出来了啊,多简单。
那个瞬间周绵存发现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她只觉得头秃。怎么就套个公式了?哪个公式啊?正切余切还是正弦啊?
勾股定理会不会也有可能?
对面的莫均青听到这些后一脸黑线,说你先写个解吧。这就是常年全校数学第一的人的孤独,高处不胜寒啊。
周绵存想她确实是站在高处的,那一次表彰大会上莫均青就站在高处。
她作为代表,在上千人的仰视中拿起话筒。
她掷地有声地说:
“有的老师告诉我们,理科这方面女孩是没有天赋的,数学不是背就可以考好的。可事实并不如此,现在我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男同学们——我一个人!赢你们所有人!”
那个瞬间周绵存忽然感觉她的背后有刺眼的光射了过来,无比灼目。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有个冲动,这冲动让她想在呲拉的电流声里冲到莫均青面前。
她想与她合照,求得她的签名,告诉她——你是我的神!
“你们班转来个新同学?”莫均青问,头像是年轻时的Peter Scholze。
“连你都知道了?”周绵存回。
“路过我们班了啊,你知道当时女生们是什么样子么?”
“什么样子?”
秒回的是一个动图,图上是漫无边际的白色雪原。无数旅鼠交错站在雪原上,前肢抬起,小小的脑袋朝着同一个方向转动。
幅度和速度保持一致地转动。
周绵存忽然笑了,她不由得想象那个有趣的场景。白色衣服的少年从前门出现,所有人抬头去看,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慢慢转动,直到他消失在后门边。
如同一种默契般的朝圣。
“哈哈哈哈……”小熊打滚的表情包,头像是赤木晴子。
“蒋云呢蒋云呢,怎么不说话?”接着是一个仓鼠敲门的表情包。
“他手机被没收了……”
莫均青发来三个句号表示她的无语。
“困么?”莫均青消息上说。
“还好。”她回。
“老地方,winkwink。”
周绵存没有回,转身走到了宿舍门口。她小心翼翼地拧动把手,拉开门,慢慢闪出缝隙来。
她像只小猫一样探头出去,左右看了看,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她放下心来,看样子值班的老师已经查寝回去了。
周绵存轻轻迈出了门,如同捧着古董一样将绿色的漆木门带上,“咔哒”声轻微。
走廊两侧是暑假里再次漆白的墙,灯光莹白,每个宿舍门边放着撑开的、五颜六色的伞。
光滑的瓷砖上铺着水迹。
过道静悄悄的,一路走过去都没什么声音。“哐啷”一声,她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塑料盆。周绵存赶忙蹲下扶住了脸盆,抬头扫视周围。
一切如常,她放心站起来走到了长廊尽头。
她打开随意关着的木门,闪身出去。这里是两三平方大的露台,以往堆放着涮好的拖把和水桶,后来学校不让放了,现在空荡荡的。
露台三面围着半人高的白墙,浸着潮湿的雨水。
雨已经停了,屋檐上不时还会滴下来黄豆大小的水珠。
周绵存眺望着远方,等着莫均青过来。
她们经常在熄灯后来这里闲聊,讲些有的没的。有时周绵存会独自过来,在夜色中呆呆地看着远方出神。
露台半米外是学校的外墙,一丈多高,却不会遮住视线,不低头甚至看不到。墙外是七八米宽的巷子,很幽静,一个个路灯照得柏油路面昏黄,像是铺着一层晚霞。
夜里的小巷很少有人路过,分外静谧,偶尔会停着几辆小轿车,有的落满了灰和黄叶也没人开走。
巷子外是大片的民房,倾斜的房顶上铺满了红色的瓦片。这片地方没有太多的灯光,在夜色里分外幽深。抬头平视的话,远处连接着民房的是无数的高楼,钢铁林立,霓虹闪烁。
像是一场孤独的梦幻。
今晚倒是有点不一样了,大雨过后,目光所及的地方都笼罩着隐约的水汽,仿佛贴了一层通透的滤镜。
微凉的风吹过来,在她的皮肤上游走萦绕。
“我来啦。”莫均青轻微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周绵存笑着转头,看见她像个小贼一样从门缝中闪进来,轻轻带上了门。
今天她还是穿着同一身睡衣,蓝衣蓝裤,竖着的白色长条纹间点缀着明黄的迎春花。她的长马尾已经散开了,披在肩膀上。两侧长发顺下来搭在隆起的小峰上,让周绵存羡慕的小峰。
“怎么想让我过来啦?”周绵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