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将窗户推开,想抬头看天边那轮明月,是否还跟以前一样明亮。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刚一开窗,一股淡淡的草香味便随风飘入屋内,萦绕鼻尖,久久不散。
“这个味道......”我脑袋突然一片空白,无法思考,身躯像是麻木一般,挪不开步子。许久,我才从强烈的难以置信之中回醒过来,飞快地转身,推门而出,朝后宅的小花园处跑去。
小花园里依旧是花草繁盛,郁郁葱葱,只是名贵花木的品类比记忆中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整整一苗圃的蓝星草。单株的草儿虽不起眼,但成片的蓝星草却极为特别,放眼望去,月光照耀下的草儿发出蓝莹莹的光,将整个花园都映成了蓝色。
花园里有一位守夜的侍女,见我到来,连忙迎了过来,向我行礼。
“这些草儿......”我指着满圃的蓝星草,恍若梦中。
那侍女解释道:“这草说是叫蓝星草,咱们黔州没有的,还是知州大人命人从外州运来的,说是京城贵人信中提到小姐喜欢,特意安排种上的。”
我心下一颤,直愣愣地看着那如海般的碧蓝,五味杂陈,只觉四周如空山般静寂,耳朵什么都听不到,口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姐......”
我呆立了不知多久,久到连侍女都再沉不住气,开始不住地唤我。唤了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故作淡然道:“这蓝星草的确是我喜欢的。”
听我这么说,那侍女脸上也有了欢喜,接道:“小姐喜欢便好,也不枉知州大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
我迎风而立,任凭呼呼而来的风吹乱满头青丝,吹动白色衣袍。
“小姐,起风了,您还是回房吧。”
我像没听见那样,既不挪步,也不回应。
“小姐,夜里风大,我去给您拿件斗篷来。”
我并不觉得冷,却没有阻止她,随她去了。花园的桌案上正巧摆放了一个白瓷花瓶,我弯下身来,采摘了一簇蓝星草,小心地将他们插进花瓶里。白瓶配蓝草,正相得益彰,记得那日,他送我的蓝星草,也是插在一个白瓷花瓶中。
我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口中低喃着:“是他,是他以陈良的名义为我做的这些。”其实我早该猜到,若非是他授意,陈良怎会做这些。风越来越大,扫起了地上尘埃,一不小心就让沙子迷了眼睛。
“小姐,您哭了。”侍女已经折返,此时正无措地看着我。
我若无其事地抬袖擦去眼角泪滴,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道:“这风是大,一不小心就让沙子迷了眼睛。”
侍女替我披上斗篷,催促着:“小姐,夜深了,您还是快回房吧。”
我点点头,心中却觉好笑,没想到我这个杀人无数的刺客在世人眼中竟如此若不经风。我抱着那白瓷花瓶,转身朝寝室的方向而去,侍女则跟在我身后,护送我回房。
行至一半,我停住脚步,问身后侍女:“圣上快要大婚了,你知道吗?”
那侍女笑答:“这是国之大事,即便是路边乞丐,也是知道的。当今圣上年轻有为,登基之时还未成婚,登基后励精图治,边疆安定后,在朝臣的一再劝谏下,才考虑自己的婚事。这样的圣上真是万民之福。”
“你倒是知道得挺多的。”
“都是听城里说书的讲的。听说圣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常到民间探访民情。小姐,您从京城来,不知可曾有幸见过圣上?不知圣上是否果真如传闻那般丰神俊朗?”
“圣上智勇双全,皓月清风都不能与之匹敌,是天下最丰神俊朗的男子。”
“那得怎么样的女子才能与圣上匹配呢?”侍女脸上浮现出思忖的表情,顿了顿,道,“听说圣上要娶的是一位重臣家的嫡女,样貌、家世、性情,都是无可指摘的。我们黔州偏僻闭塞,京城的消息传过来时早就变了味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小姐可知道是哪家嫡女?”
我岂会不知道。那女子温婉柔顺,知书达理,最为重要的是她出自大家,父兄皆为他所倚重,是皇后的绝佳人选。难怪,他即便从未见过那女子,也毫不迟疑地定下婚期。而我也正是在知晓这个消息后,才决定离开京城。如今他已得偿所愿,不再需要我这把刀了,我也便没了硬要待在京城的理由。
“这里不用你服侍,下去吧。”我走进房间,下了逐客令。
“是。”侍女边应着,边将门关上,“明日知州大人要派人过来,协助清理这些年窦氏生意的账目,小姐早些歇着吧。”
打发走侍女,我将蓝花草从花瓶中取出,塞进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中。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我在朦胧晨曦之中悄然离开了家。此行,我找回了身份,找回了名字,足矣。坐在大青马上,我又想起了父亲曾讲过的仙瑶将军的故事,身虽千疮百孔,心却空明如镜,为了不曾放下的那点骄傲,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我释然一笑,再无挂念地策马而驰......
从此世间再无玉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