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卷看完,张迁还未等到犯人带到,不免横眉看向身旁的狱卒。
“大人,小的这就去催。”
杂役快步跑出去,只见方才去传唤的狱卒提着灯笼,身后跟着浅绯色官服的人。
杂役顿住了脚步,退到一边等着他们过去。那人生的清俊,想必便是陛下钦点的寺正大人了。
“寺正大人安好。”
闻皎瞧了他一眼,“你们张大人在审讯?”
“在呢。”
杂役指向里头的人影,黢黑的室内,张迁坐在油灯前,正低头翻看着卷宗。
闻皎进了室内,张迁坐在位子上,仿佛完全没瞧见他。
她朗声道:“张大人。”
张迁迟迟抬了头,并不惊讶:“寺正大人怎么过来了?”
闻皎背着手扫了一圈室内才言明来意:“本官来旁听张大人断案,你,去找把椅子来。”
闻皎随意指了一人,被点到的狱卒唯唯应是,很快便给她找来一把。
“大人,人犯韦无相到了。”
闻皎撩开官袍坐下。
戴着镣铐的富家公子优哉游哉地进来,他对着张迁行了个虚礼,开口便说:“张大人,我乃京兆韦氏六房韦杜年第七子,我三叔刑部侍郎韦杜辰,与张大人还是同僚……”
张迁打断他的话,沉声问:“韦无相,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锦衣公子拱着手继续说:“大人,家叔乃刑部侍郎……”
“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可认罪?!”
“呵,敢问大人,我何罪之有?那女子与我欢好时百般勾引,事后又向我索要二十金,她又不是什么名妓,怎值这个价!自我然是不答应的,谁成想她恼羞成怒,一时没想通投缳自尽了呢……“韦无相面上无半点惧怕之色,假惺惺地长叹一声,“斯人已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张迁冷冷一笑:“现在如实交代,还能算你自首,罪轻一等。”
“清者自清,韦某实在不知还要交代什么?还请大人明示。”韦无相看着张迁,嘴角高高的扬起,眼里俱是无辜。
“本月初五,你托人给她相公一百金,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韦无相说着又叹了声,惆怅地道:“斯人已逝,此事毕竟与我有些瓜葛,我可怜那女子,也是顾及韦氏颜面,便将一百金托友人送去了。敢问张大人,此事可有不妥?\"
“你这个友人刁三是地痞无赖啊。”
韦无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人,我是韦氏的公子,相交莫不是王公贵族,此事怎好劳烦他们,自然是找刁三这样的人更合适吧?”
“死者相公不愿收授这一百金,刁三便打折了他的臂膀,此事,可是你授意?”
“竟有此事?!我告诉刁三务必将这一百金交到那女子的相公手里,我本是好意,不成想却办了坏事,实在是罪过,罪过……”
张迁冷脸盯着他,他本就生的其貌不扬,又坐在油灯后方,半边脸都隐在墨色中,像是修罗殿里的爬出来的阎罗。韦无相不经意对上他的目光,顿时被吓得噤了声。
“带刁三。”
很快,一个彪形大汉便被两个狱卒一左一右叉着拖进来,扔到了韦无相脚边。
韦无相吓得跳起来,他往边上挪了又挪,这才彻底看清刁三的惨状——粗麻衣破了不知几道,裂纹边沿全是暗沉的血迹,竟是被拷打的昏死过去了!
“你,你居然刑讯逼供!”
“刁三将你指派他恐吓那女子家人,还有如何迷晕那女子的事都招了,你若不想说,本官自然能让你开口。”
“张,张大人,我,我我冤枉啊——我怎会做这样的事呢……定是这刁三受不住打,胡编乱造的!你如此刑讯逼供,有违法理!”
“来人,先给韦公子上鞭子试试。”
“别,别别——你们敢绑我——”
狱卒麻溜地拽住韦无相将他绑到木架上。
张迁站了起来,拿着鞭子在空中一挥,破风声吓得韦无相闭紧了双眼。
他紧紧贴着木架,闭眼喊道:”别,别——我招!是我指使刁三迷晕了那个女子,她醒来后要死要活的……就,就撞倒在了柱子上,死透了。我,我不是诚心的啊张大人——张大人,你看在家叔与你是同僚的份上,饶过我……”
“饶过你?那谁来饶过那个女子?!”
“我,我为她超度,还供奉了佛灯,我,我愿意再给他相公一百金……”
“你可认罪?”
“认罪,认罪。”
张迁吩咐狱卒给他松绑,“画押吧。”
韦无相骤然被松了绑,战战兢兢的按上手印,可当要画押之际,他忽然犹豫了。
他毕竟是世家子弟,如果这个张迁诈他呢?
张迁把玩着鞭子,冲他笑了笑。
韦无相连忙咬牙按上了手印。
“长安恶少韦氏,□□妇女,致其投缳,为掩盖此事还打伤其家人,按《大梁律》判其徒刑二十年,流放巴蜀。”
狱卒念完判决,拖着韦无相离开。此时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但大势已去,韦无相如同被抽去了筋骨,瘫软着由狱卒架着出去。
地上趴着的“刁三”活动着筋骨爬起来,面无表情的跟在狱卒身后出去了。
原来是假扮的。
这张迁审讯的确有些门道,闻皎看的有趣,此后一连几日,闻皎都旁听张迁和其他几位寺丞断案。
登闻鼓在风和日丽的午后被敲响,打破了闻皎连日来的清闲。
登闻鼓一响,天子为之惊动,案件所有卷宗都需上呈天子预览。
也因此每次登闻鼓响起,必是举国关注的大案:
敲鼓的是个年迈的老叟,名叫曹阿狗,他从登州徒步至京师,只为替自己的外甥女二丫伸冤。
二丫是登州普通农户家的女儿,去岁双亲相继去世,却未给她定下亲事。
双亲相继离世不到三月,二丫的族叔便做主将她许配给同县农户王大有,只等二丫出服便将